花桥遗梦一一靖安中源走笔之五

古塘桥人

花桥，位于江西靖安县城以西七十公里处的中源乡茶坪村。

一条发源于九岭山脉白云峰下的山溪，也不知在这深山老林里流淌了多少个千年、万年，一路跌跌宕宕，不停歇地在幽谷丛林中穿行。终于流到了大山脚下这个叫茶坪的地方，伴随着＂哗哗＂的一阵激流的轰鸣，泻落在峡谷的一处深潭里。于是，在这大山的峡谷里，便有了一道白练般的瀑布。瀑布的上面，是一座不知始建于何年何月的单拱石桥。石桥宽约一丈五，长约六丈有余。因桥上建有廊亭，廊亭的亭柱上绘有五彩的走兽、花卉图案，桥栏上有着一组组栩栩如生的石刻浮雕，故名花桥。

我们一行是在一个秋日的上午去花桥的。

今年的夏天，甚是酷热，还是7月上旬，我便随友人一道来到了靖安的中源乡避暑。中源之地，古属道教七十二福地之一。在这崇山峻岭之间，有始建于唐代的云阳寺，有宋代十大民窑之一的丫吉山碗平窑遗址，有明代的花桥贞节牌坊，有清代的古建筑九门楼。古老的北潦河发源于这片深山老林，从这里一路浩荡，汇入赣江。

我们寄居的是一处叫＂怀乡居＂的民居，主人姓刘，名大道，是一位告老还乡的地方官员。三层的小楼，依潦水源头而建。这个夏天，我便夜夜枕着楼下的潦水，悠悠然进入梦乡。

苦夏终于过去了，秋天来了，我们也准备告别客居的中源山水，返回长沙的家了。

辞别中源前，友人提醒我：去一趟花桥吧！那是一处仙境，那里的空气也醉人！

于是，在这个秋天的日子里，我们驱车去了花桥。

汽车沿着公路向大山的深处驶去。公路不宽，正好可以平行两辆汽车。路的右边，是一道道长满翠竹和古木的深沟，隔着车窗，我们隐隐约约地听到了沟的深处的潺潺泉水声。＂叮叮当当＂地，一路伴随着我们。

一只乌鸦飞落到不远处的电线杆上。风在轻轻地吹。山上只有漫野的张扬着绿叶的树，不见山花。秋天的山野，应是过了开花的季节。

公路上，不时地会跑过来一只狗，不停地摇着高高举起的尾巴，在汽车前边跑边回头看着我们。这般地拐过几道弯，也不过一会儿功夫，会忽然地看到路边的山窝里的一户人家。这时，狗不再跑了，它竖起尾巴站在屋檐下，威风凛凛地朝我们的汽车吠叫。

太阳渐渐地猛烈起来。虽然立秋过去快20天了，处暑也已经过去，却天上的太阳依然火辣。我们的汽车终于到了花桥。隔着车窗，我们远远地看见峡谷里，有一条白练般的山溪在谷底的深沟里流淌。

我们下了车去，但见山溪两岸，山峦叠翠，巨石嶙峋，那绝壁高悬处，古木参天。一阵阵悦耳的鸟语，伴着泉水叮咚的声音，正从密林深处传出。桥畔，数十株参天古木，依在溪岸边上。一棵需几人合抱的古树，树冠遮天蔽日，有人看过树旁的一块木牌上的文字，忽然惊叫：哇！楠木！300多年的古楠木！

山间的秋风，给人带来几许清凉。我们倚桥而立，举目四望，疑入仙境，不禁陶陶然乐在其中。便想，如此这般的深山一隅，果真是吸上一口空气也醉人！

花桥，原名洞口桥，是一座保存完好的组合式亭楼单孔石拱古桥。始建年代不详。如今，我们眼中见到的花桥，是230年前的清乾隆五十七年，即公元1792年仲秋，聚居于此的刘氏族人集资重修的。桥呈东西走向，桥体由花岗石构成，桥面两侧的栏杆之间镶嵌着麒麟、狮、象、天鹅、白鹤等珍禽异兽石雕、石刻，极为精美。桥面上的木廊，重檐翘角、雕梁画栋，做工精美，结构独特，为江南地区不可多得的明清廊桥精品。

在廊桥的不远处，还有一座单孔古拱桥同立于山溪之上，也是东西走向，其建筑年代同样不详。一处山溪，建有两座石拱桥，由此可以想见，历史上，花桥应是靖安的大山深处的一处交通要道。古桥的东西两侧，应是逶迤在莽莽群山中的一条古老的商道。只是，岁月沧桑，如今，古桥依旧在，古道却早已湮没在丛林之中，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宽敞的公路，沿着溪岸伸向大山的远方。

我们踏上了花桥。桥面不宽，两侧桥栏处，各置一排长木椅供人休憩。桥上廊顶为木结构。我随意的数了数，那廊亭中有石柱12根，木柱12根，分三高二低，构成五间廊桥建筑。正中一间最高，桥面到廊顶高约三丈许。桥栏两厢镶嵌浮雕石刻花板十数块，均雕刻有吉祥图案，栩栩如生。

桥体上的石柱和石廊上，镌刻有重修时的监修、捐款人和捐款数额等文字记载。我俯下身去，秋阳之下，依稀可见石刻上有＂刘福圆修、刘良士房助钱十千……七公助钱七千……红太房八千、思一公五千……”等字样。另外的一些石柱上，刻有资助人家名姓，如“刘以松修”、“刘山山堂修”、“刘胜秋仝侄孙受衔修”、“刘士斐兄弟修”等等。还有一些石刻，因岁月的风霜雨雪，使字迹模糊不清，已经难以辩认了。

我立在廊桥边，任初秋的山风轻拂，思绪忽地飞向230年前的古老时空。也是在这样的一个秋天的日子吧？在靖安西岭的深山里，一群山民凿石、伐木，在山涧的激流之上，重修着这座古老的廊桥。这群山民，就是聚居于江西西岭茶坪的刘氏族人。他们中间，谁是捐款人＂刘胜秋＂？谁又是修造者＂刘以松＂？是那个高个子的中年壮汉？还是那个白发苍苍的瘦小的老者？

遐思之中，我忽地想起，早在700多年前的元朝泰定年间，我的祖先翊圣公也是从江西的大山里，历尽千山万水，迁徙至千里外的湘中。从此，在湖湘的大地上，留下了刘氏一脉。如今，我们这支湖湘刘氏的血脉源头，依然还在江西的山山水水里。想到这里，我的思绪忽然地跳跃起来：天啦，我和200多年前重修花桥的茶坪刘氏族人，莫非是缘于同一个祖先？我们是血脉相连的同族同宗刘氏子孙？

站立在花桥的桥头，仰望苍山翠岭上的天空，我在心底深处发出这样的一声＂天问＂。

但是，古老的西岭，没有回答我。

遥远的天穹，也没有回答我。

梦耶？这是身在异乡的我，遗落在花桥上的一场幽梦？

我带着几分自嘲，悄然地从遐思中走了出来。

人生如浮萍。在生命的长河里，风吹过，雨打过，那萍迹自会或南或北，忽东忽西。但无论萍迹何处，都是会给人世留下依稀的一丝印记的。

比如，这西岭茶坪的花桥，以及花桥石柱上铭刻着的有名或无名的建桥者，便是我们的祖先在人世间留下印记。小溪和小溪上的桥廊里，有过他们的脚印。那深深浅浅的脚印，会一直留存在天地间，留存在他们的子子孙孙的基因里！

此刻，桥下的瀑布，正裹着大山的几许清凉，也裹着我在花桥上的这一场幽梦，飞流直下，跌入深潭。然后，浩浩汤汤，奔向不远处的北潦河。

（壬寅仲秋记于南山）

白沙坪，一处古老的驿站，夏日，凉意爽人。我们在这里度夏。

中源冰臼，记忆着几亿年前的地球故事。在一个酷暑的日子里，我和著名的胸心外科专家胡建国教授来到它身边。

古老的花桥

我和胡建国教授与花桥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