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并不方长

公子寇

　　新的一年才刚刚开始，似乎全世界都在告诉我们，学会珍惜。来日方长变成一个敷衍的词，来日再聚，来日再见，来日再报，甚至，来日再爱，终归都抵不过无常二字。

世事无常，人心无常，我们大抵都不敢确定，明天的一切是否依旧，许诺来日要做的事，来日再爱的人，是否，还有机会去实现。

回首一下旧年往日，对阳光与生命的辜负，日常有之，愈发生出愧疚，然这愧疚全无可以承接的端口，愧疚的对象，只能是自己。时间一天天从我们的身体流淌而过，留下各种印记，无论热闹或沉寂，简约或纷繁，当印记在原本的自我上重重叠加，显现出一个显然精致抑或一个徒然斑驳的你，便是你是否辜负的证据。

　　虽知不该，但数日海吃的结果是严重积食，从卧室走到客厅的方针决然不能解决胃部的不适，于是，在阳光的邀约之下戴好口罩，出门左转便是河岸，很是开阔与冷清，有阳光但无人，恰是好行处。

走这段路的时候，才觉出自己是一个固执的人。这种固执有两重，一重是对终点的固执，我总希望事情是有始有终的，心里很明确的知道出了这门走了这路就一定要走到终点，走到堤岸的尽头，即便猜测后面的路也许并不一定岁月静好，然，总是要自己走过去，看一看的。

路介于长短之间，所以没那么容易放弃，略微坚持下也就走到了。果然并没有完美的落点，一座突兀的土墙隔断了河堤的延伸，风景不美，之前的清净阔达也全然没有，并无失望，只是亲眼得见这段不好的路后，日后，不会再走了。

　　但这并不代表没有了抵达，于我而言，任何时候，这一程路的终点是一定要有的。我会另寻一处节点性的合心意的地方，也许是某一个亭子，也许是某一座桥，默默的以之为这一路或者以后再度行来的终点和抵达。

这，便是我的另一重固执，确定要做的事会拼命去做，确定要走的路习惯尽量走到尽头。因为只有竭尽全力做好和完成，才意味着一个完善的始终，才不枉费一场起心动念。

甲骨文的“终”字，形如丝，但两头有结，这个结，就是终，哪怕是一个并不好看的疙瘩，斯以为，也是一个负责任的“终”了。

即为终，该当是标志明显，且声有回响的。

在终点的确定一事上，自己亦生出了另一重的固执，那便是仪式感。古人以绳结而记存在，仪式感亦有同效。

　　出生或送别，皆有相应的仪式，我总会在这些上面待之以郑重之心。当然，如今仪式感常被很多人认为无用无意义而减免，于是，就连新年也常觉意兴阑珊。人与人的关系也不免受此淡化的影响。

有句话说，成年人的告别都是无声的，你不言，我不语，一段关系便告结束……若是我，想来定是要打马上前，一问究竟的，没有一个句号，便觉得没有一个落点，没有落点的事情，终归是悬在心上。

　　这种对于仪式感的固执，往往体现在一些小节上，譬如守约、譬如诚信，往往别人随口说一句什么，自己都是要当真的，认真的听，认真的相信，认真的觉得说话的人会履行，但事实证明，有些人有些话真的只是随便说说，奈何，自己这样认真相信的毛病，总是不能改的。

不禁生出一个疑问，于这世间行走，到底是，满怀赤忱的相信呢，还是要谨慎克制的怀疑呢？人们总想要遇见赤忱，却并不善待赤忱，多么矛盾。思及至此，不免又有几分开怀，自己能依然保有许多的赤忱与天真，想来，也是一路遇见的善待更多吧。

　　分别二字，极不喜欢，虽然写出来说出来不过两字尔尔，然其间心情，常激荡而难忍，好在自己现在大约也终于能略略做到面上不显了，不然总不免显得自己不够成熟稳重。

米兰昆德拉说“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但我们都不擅长告别”，这句话令我常生出几分安慰，知道大家同我一般不喜不擅告别，总比知道大家都能潇洒的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来的感觉来的舒服些。

　　是的，人生并不是能一眼看到头的，曾经以为能一生白头的人，会中途散场；曾经以为会在某个地方停留直到终老，却已几度迁徙；曾经一怀赤忱的人和事，也会禁不住时光和变迁而成为模糊的符号；曾经以为，我们有很多个明天和下次，却在一个不经意的刹那，发现那些期许过的明天和下次并不存在。

当时间开启加速模式，聚与散才真是匆匆。我们留不住岁月，也抗衡不了无常，于是，我们能做到，便只能是尽力珍惜当下所拥有的一切。

若未来可回首，这便是我们余生最富有的日子，无论时间，还是健康，抑或那些尚敢付出的真心和赤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