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皱褶

善的力量

人类文明的进程宛若一条奔涌的河，在某个不可考纪的黄昏拐过陡峭的峡谷。当蒸汽机喷薄出第一缕白雾时，铁犁划开蒙昧的土壤，齿轮咬合着将人类从田间地头抽离，像收割稻穗般将汗涔涔的筋骨解放。钢筋丛林里漂浮的写字楼取代了麦浪起伏的田野，键盘敲击声替代了锄头夯土的闷响，那些曾在泥土里生根的掌纹，如今都化作了荧光屏上跃动的星群。 城市如同巨大的炼金术熔炉，将无数乡野的晨露与炊烟熔铸成霓虹的琥珀。地铁隧道里穿梭的光流是新时代的季风，裹挟着迁徙的候鸟群。玻璃幕墙上倒映着蚁群般的身影，西装革履的现代人正用脑力编织着看不见的茧——每个PPT都是蚕食时光的桑叶，每封邮件都是抽丝剥茧的银线。生存的价码被换算成学区房的天文数字，医保卡上的条形码，养老金账户跳动的利率，人们典当黄昏的霞光换取地铁月票，抵押春日的野游兑换加班津贴。 在这座永不停歇的旋转木马上，追逐的彩球永远悬挂在触不可及的前方。当庄子的濠梁之辩被压缩成会议间隙的咖啡，当陶渊明的东篱菊圃坍缩成阳台的多肉盆栽，那些被遗落在通勤路上的露珠，在公文包夹层风干的野花标本，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隐秘的悖论。我们精心计算卡路里却遗忘了稻穗的芬芳，用智能手环监测睡眠却丢失了星空下的酣眠，收藏千万首乐曲却再无人记得山涧的潺湲。 机械表盘里的秒针切割着永恒，而栖居在数据云端的人类，正渐渐成为自己创造的文明的镜像。那些被GDP增长率熨平的皱纹里，是否还蜷缩着采薇歌谣的褶皱？当所有感官都被物化为可量化的指标，或许该在某个加班的深夜停驻，倾听白炽灯管嘶嘶的电流声中，隐约传来的，远古篝火劈啪作响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