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伞

荷影醉清风

<p class="ql-block">  秋日的清晨,大雨倾盆而下。雨点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片水花。李家村的一座高大门楼前,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正用力拍打着朱漆大门。她身上披着装化肥的麻袋,脚上趿拉着凉鞋,全身早已湿透。 </p><p class="ql-block"> “开门啊!借把伞用用,我闺女放学回来就还你!”她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微弱而急促。 </p><p class="ql-block"> 门内一片寂静,仿佛无人居住。她不知道是雨声太大掩盖了她的呼喊,还是屋里的人根本懒得理会。她继续拍打着铁门,手掌已经拍得发红,但门依然紧闭。 </p><p class="ql-block"> 这户人家是村里最有钱的暴发户,出了名的吝啬,晴天借根针都难,何况是雨天借伞。女人终于放弃了,裹紧麻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她的女儿还在等着伞去上学,眼看就要迟到了。 </p><p class="ql-block"> 这一幕,成了怡然三十年来挥之不去的记忆。那位雨中借伞的女人,是她去世十多年的母亲。 </p><p class="ql-block"> 怡然和丈夫大壮早已离开了那个令人伤心的老家,只在清明节偶尔回去。他们在陌生的城市里打拼,用辛勤的双手换来了一个小小的家。孩子也接来了,一家人总算团聚。可城市的开销像一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车贷、房贷、孩子的教育费、柴米油盐……每天睁开眼,都是钱。 </p><p class="ql-block"> 孩子还小,需要人照顾。怡然和大壮商量,想请老家的父母来帮忙。大壮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爹,你在家忙啥呢?” </p><p class="ql-block">“没啥事,晒太阳呢。”电话那头传来悠闲的声音。 </p><p class="ql-block"> “爹,你来帮我们带几天孩子吧,我们都要上班,孩子一个人在家不放心。” </p><p class="ql-block">“哎呀,地里活多着呢,庄稼要打药、除草,家里还有猪啊羊啊要喂,走不开啊!” </p><p class="ql-block"> 大壮皱了皱眉。这明明是青黄不接的季节,地里哪有什么活?电话那头还传来哗啦啦的麻将声和催促声:“来来来,再来一圈!” </p><p class="ql-block"> 大壮挂断了电话,心里一阵失望。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提过让父母来帮忙的事。 </p><p class="ql-block"> 怡然和大壮只好一边打零工一边带孩子。为了多挣几十块钱,他们常常把孩子独自留在家里。</p><p class="ql-block"> 孩子饿了,就自己做饭,烧糊了多少锅,摔碎了多少碗,烫伤了多少次,膝盖上的伤疤新伤叠旧伤。天快黑时,孩子常常趴在门口,眼巴巴地等着妈妈回来。有几次,孩子孩子不知道何时趴在冰凉的地板上睡着。 </p><p class="ql-block"> 怡然的心总是悬着,人在外面干活,心却在家里。这样的日子,熬过了一年又一年。 </p><p class="ql-block"> “有父母帮衬的家庭,走的是康庄大道;没有父母帮衬的家庭,走的是泥泞小路。”</p><p class="ql-block"> 怡然常常这样想。她觉得自己像个超人,又像个普通人。她渴望被理解,渴望有人帮她一把,哪怕只是带孩子出去玩一会儿,让她清净片刻。可这一切,只是幻想。 </p><p class="ql-block"> 那个曾经为她借伞的母亲,已经不在了。再也没有人为她遮风挡雨。 </p><p class="ql-block"> 怡然学会了在玄关处放一把伞,公司里也放一把。下雨的时候,她再也不用担心,因为她有自己的伞。 </p><p class="ql-block"> 一天,大壮的电话响了。是他父亲打来的:“喂,儿子,我想孙子了,让他接个电话吧。” </p><p class="ql-block"> 大壮把电话递给儿子。孩子接过电话,一脸茫然:“爸爸,这是谁呀?为啥让我喊他爷爷?” </p><p class="ql-block"> 大壮愣住了,半晌才对着电话说:“爹,孩子正写作业呢,有空再聊吧。” </p><p class="ql-block">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随即传来嘟嘟的忙音。 </p><p class="ql-block"> 怡然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雨,轻轻叹了口气。她摸了摸孩子的头,低声说:“没事,妈妈有伞。” </p><p class="ql-block"> 雨还在下,但怡然知道,她已经学会了为自己撑起一片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