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汽油灯下的那束光

石室闲仕

<p class="ql-block">  秋天的夜晚,最迷人的除了皎洁的月光,就是晒谷场上那二盏白炽的汽油灯。场头用各家凑齐的门板搭了个简易舞台,人们早早地在场地上预按了竹椅板凳,前面是矮小的绳攀凳,后面则是竹椅长凳,错落有序。老队长则在舞台口摆弄着汽油灯(注1)。加油、打气、调节亮度,然后挂在台口上方。接着一场富有乡土气息的文艺演岀随之开场……</p><p class="ql-block"> 夜幕降临,轻霜拂面,借着月光我们拨棹回程。来回晃动的橹浆划破了宛山荡平静的水面;“刘英俊,毛主席的好战士……”脆亮的锡剧乡音划破夜空,我们余兴未尽…… </p><p class="ql-block"> 这是我们厚桥公社文艺宣传队去宛山荡北演出的真实记忆,60多年了始终难以忘怀!</p> <p class="ql-block">  一支文艺宣传队,一群生龙活虎的年轻人,一次次约定的奔赴,一场场非同寻常的演岀。他(她)们不计报酬,以草原乌兰牧骑为榜样,用自己的聪明才智编排节目;他(她)们时常肩挑手提演出导具,迈开双腿把乡土艺术送到场头田边,工地会堂。</p><p class="ql-block"> 我荣幸地在这个队伍中摸打滾爬了二十余年,经历了一茬茬年轻人的更迭进步;参与了一场场令人难忘的演出活动;感受了一次次队友间深情厚谊的难忘时刻。</p> <p class="ql-block">  艺术启迪人生,也给人以力量!对口剧《一碗苦菜汤》,随着蔡泉生(饰演父亲)的一句声泪俱下的台词“我既当爸来又当妈……”,女儿饰演者华锡慧泪流满面,全场观众为之动容,抽泣声暗涌,擦泪者滿会堂。</p><p class="ql-block"> 一曲吴浓软语苏州评弹《唱唱我俚社办厂》,当唱至“砖瓦厂的砖头轻轻一敲——噹噹响”时,全场又响起了会心的笑声。</p><p class="ql-block"> 《养猪阿奶》现实生活故事,灰谐幽默,激起了观众的共鸣,推动了全乡养猪事业的发展。</p><p class="ql-block"> 舞蹈《草原上红卫兵见到了毛主席》,《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剪窗花》,《两亲家送礼》等成了我们的保留节目,演完总有人鼓掌高喊:再来一个!</p><p class="ql-block"> 赵新民、李金珠的男女声二重唱,周玲英的独唱,陈允熙的评弹、靳志庆的朗诵、我和陆志度的相声,周青华、王燕萍、谢培兴、吴仁根等的舞蹈都名噪一时,在观众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p> <p class="ql-block">  我们宣传队节目灵活多样,深受老百姓的喜爱。随着宣传队名声鹊起,邀约不断,演出活动频繁。1968年秋季应县人武部邀请,接受了欢送新兵的演出任务。为了符合这台节目的主题要求,从创作到排练、初审到正式演出经过了近三个月的准备。当时无锡县辖36个乡,新兵数量多,分了二天欢送。第一天安排我们在无锡市工人文化宫专场演出,正常顺利。</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因为新兵天亮前要岀征,所以安排无锡市歌舞团、无锡县锡剧团与我们三支艺术团队合演一个晚上。歌舞团演《白毛女》,锡剧团演《智取威虎山》,我们一台小节目。原安排我们先演,再锡剧、舞剧的排序。临演出前歌舞团军管委的人提岀要先演,当时歌舞团是集中了全市100多人的管弦乐队,按样板戏要求排练的《白毛女》,舞台气势恢宏,乐队震耳欲聋。我们这业余宣传队,三个人的乐队,连统一服装都没有,更不提舞美和灯光。又是第一次上这么大的舞台演出。《白毛女》震撼到我们了,使我们更加紧张和恐惧。第一个节目应该是歌舞《东方红》,报幕员周玲英上台后急得浑身直打哆嗦,脸上的肉都在抽触。一开口竟然把《东方红》报成了《一轮红日从韵山升起》。乐队将错就错,而两边岀场的演员乱了阵脚。在舞台上不知所措,显得杂乱无章,几句歌词后才调整过来。新兵同志们依旧报以热烈的掌声给予我们鼓励。那场演岀除节目外还有一个亮点是,我们宣传队也有二员新兵入伍。邹中元、周金德穿着崭新的军装和皮鞋,同我们一起舞蹈,显得格外英俊威武,使台上台下的感情一下子拉近了。</p> <p class="ql-block">  我们曾代表无锡县参加了苏州地区的文艺汇演和故事汇讲,苏州地区文化局还在厚桥召开了全地区群众文化工作现场会。厚桥乡被江苏省文化厅评为“先进文化乡镇”。在苏州地区师范学校同广大师生一起欢迎王兴耕同学返乡务农;在硕放机场我们受到了空军指战员的夹道欢迎,一曲歌表演《见了你们相外亲》体现了军民鱼水深情。推广革命样戏时期,我们在县锡剧团支持下排演了《沙家浜》,并两次与他们合作演出。无锡市锡剧团的老师还为我们排了《划线》、《审椅子》等小戏。也尝试排演了时代大戏《于无声处》。评话故事《常青指路》吸引了西安电影制片厂导演的眼球,我还荣幸地参加了中央新闻电影制片厂《快乐的农村小乐队》的拍摄。</p><p class="ql-block"> 在县党校的大会堂里,时任乡党委书记沈生源、万祖培的带领我们多次为参加培训的各级干部演出;在乡里的三级干部会议上也都会编演符合形势需求的文艺节目。围垦谢埭荡和疏浚太浦河工地,我们被老干部和民工们在艰苦的作业环境下奋勇争先的事迹所感动,连夜创编文艺节目,圆满完成了党委交托的慰问任务;每当元旦社论发表之时,我们第一时间收听,反复领会,并赶排岀节目,元旦当天就上舞台演出……</p><p class="ql-block"> 宣传队员分散在全乡各地,除了几名在嵩山电化厂当工人的,其他人基本上都在农村。记得周青华、靳志庆、浦敏玉当时都是在家里纺纱机旁拉入宣传队的;好多队友都在务农,往往拔出泥腿刚洗干净,带着泥土的芳香,顾不上吃晚饭就赶奔文化站。当时在砖瓦厂工作的李金珠、陈永康每晚演出结束步行回厂上夜班,经常通宵无眠。</p><p class="ql-block"> 为了宣传队便于开展活动,党委对我们宣传队员也是十分关心的。全部宣传队员都安排进了乡办厂工作。我是1971年元旦后最后一个被安排进电缆厂的。</p> <p class="ql-block">  演出时的酣畅投入,博来观众的热情掌声和鼓励;演出结束后的观众们端来的一碗碗青菜烂糊面,更是凝结着乡亲们对宣传队的认可和爱护。队友相互之间也结下了浓厚的阶级感情。在电化厂工作的陆志度兄长,他是县内群众文化工作的前辈,负责我们初期的艺术指导工作,对我及宣传队的成长起到了奠基和引导作用。他时常以宣传队为家,以宣传队友为亲人。赚微薄的工资,但在一起他总是以大哥哥的身份,掏钱买来肉和白菜,同大家一起烧煮亨用。有时过年也不回家。结婚那年春节也只回去四天就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沈炳坤是宣传队第一个结婚的。在其盛情邀请下,我们来到坊前镇他的家乡,一是祝贺演出,二是吃喜酒。当晚演出结束再续婚宴已经很晚了,但大家兴致正浓。赵新民和任其才喝了不少酒,晚上睡觉时,酒性发作,把我们合睡的地铺喷洒得酒腥熏天,无法入睡。女宣传队友发现后连忙过来帮忙清洗,并把污染的被子拆洗。晨起,一群姑娘们赤足在河滩上洗衣被,被下乡来视察工作的坊前党委书记周文渊看到后,还专门表扬我们群众关系好呢!</p><p class="ql-block"> 一次演出活动结束后,摇船回程时遇雨,雨水淋湿了我的棉衣。晚上华培玉和王根娣俩人一夜未睡,点火围炉烘干了棉衣;</p><p class="ql-block"> 表妹华锡慧瘦弱且年令最小,外出演出常落在队伍后面。同学吴凤兴总是会有意等她,并接过她手中的导具,让她轻装上阵;</p><p class="ql-block"> 赵新民是个老烟枪,特别是开动脑筋时,一根接根不停吸。此时,李小兴往往会递上一包“大铁桥”;</p><p class="ql-block"> 送队友王玉泉当兵时,队友们充满真情的临别赠言和女队员依依不舍、忍禁不住的眼泪让路人羡慕;</p><p class="ql-block"> 我家住在文化站的对面,免不了常受到队友们“侵扰”和关照。70年我结婚时,谢培兴、吴仁根、陈永康等忙了一夜,第二天的娶亲队伍也是以宣传队友为主的。当时没什么嫁妆,除了一个子孙包,其他的马桶、脚盆、热水瓶等随手一拿就完了。从嵩山寺到厚桥街的路上,队友们歌唱着、欢笑着,有时高兴得把搪瓷面盆高高地抛向天空,一个不小心,咣当一声,新面盆的搪瓷震碎了一大块,队友们嘻笑着说:岁岁(碎碎)平安,岁岁平安!</p> <p class="ql-block">  宣传队是锻炼人的队伍,我从一名乳臭未干的初中生在实践中锤练提高,吹拉弹唱编导演集艺一身,当了十多年宣传队长。范和平则去了南京,当了省歌舞剧院的首席小提琴;李小兴当了无锡县锡剧团团长;蒋彩琴去了部队文工团;戴小英成了专业评弹演员;赵新民、靳志庆、浦敏玉、毛亚萍、吕平、顾海燕等当上了光荣的人民教师;邹中元、谢培兴、唐梅兴、朱理平、王玉泉、吴嘉华等都当上了镇村或企业领导;还有众多奋斗在各个领域各自岗位上的优秀人士。</p> <p class="ql-block">  人在艰苦之中锤练意志,在磨难之中见证友情,在坚持之中增长才干,在团结之中积聚能量。就象那老队长手中的那两盏汽油灯,要适时添油,经常注气,才能保持光亮如鲜。宣传队也一样,队员和节目都需要不断更新。据不完全统计,宣传队成立的那十多年间,加入宣传队的队友超过150人。而文化站邹荣金站长就如同那老队长一样,不管处在哪个阶段,他都时刻为我们把握方向,同甘共苦,引领着我们和宣传队健康成长。</p> <p class="ql-block">图为1976年3月全体宣传队员在送王玉泉参军入伍时的合影。</p><p class="ql-block">第一排左起:毛亚萍、倪智萍、周凤珠、黄敏、马永芬</p><p class="ql-block">第二排左起:浦林荣、朱理平、王玉泉、李小兴、唐国強</p><p class="ql-block">第三排左起:唐梅兴、浦定颐、邹荣金、浦子田、王洪元</p> <p class="ql-block">  我加入文艺宣传队是在1964年冬季。那时,乡文化站邹荣金站长新官上任,由于我在学校里时文艺天才已崭露头角,与学兄王祥发一起掌管过学校的歌咏队和少年剧团。毕业后,我就成了邹站长的意中人了。这一看中,我俩结缘整整十五年,他成了我前行路上的良师益友。如果没有他的坚持,我就不可能在宣传队立足(注);也不会经历这些磨练和长进。</p><p class="ql-block"> 如今退休已經十八年了,一有兴趣还时常拿起我心爱的二胡、琵琶、弦子等乐器拨弄一下,唱几句评弹,为老太伴唱一曲《见了你们格外亲》。水平虽不如年轻时,但情真意切!欢度晚年也好,陶冶情操也罢,终究还是忘不了老队长的那二盏汽油灯。</p><p class="ql-block"> 汽油灯的那束光照亮了我前行的道路,愿心中的这束光永远古朴纯洁,熠熠生辉!</p><p class="ql-block"> 浦定颐,写于2025年3月8日</p><p class="ql-block">注1:汽油灯即没电灯时,江南地区晚上集体或大型活动照明所用的灯具。</p><p class="ql-block">注2:因当时的社会环境,家庭岀身不好的是不能加入宣传队的。为了我的加入,邹站长曾受到红卫兵大字报的批判。</p> <p class="ql-block">图为九十年代部分老宣传队员去南泉探望陆志度时的合影。</p><p class="ql-block">第一排左起:浦银仙、陆志度夫妇、周梅芳、李金珠</p><p class="ql-block">第二排左起:丁学文、李岳良、浦定颐、邹荣金、赵新民、周青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