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夫子庙给我的童年带来欢乐和愉悦,那种感受我在《夫子庙:我揮之不去的童年记忆》一文里作了描述。今天我要说的是夫子庙的另一面,那是和我童年的辛酸紧紧相连的夫子庙。</p><p class="ql-block">我的祖上解放前就在南京马巷开有一家名为孙立记的扇帽店,业务是自制扇帽售卖。马巷在㫒州路北,离夫子庙不远,是南京手工业集中地之一。店主是我的爷爷,店里雇有工人,不到十人,都是爷爷江宁县农村老家的晚辈亲戚。</p><p class="ql-block">我小的时候常在店里玩,前店后厂是这种店家的特点。工人们带着我前后串来串去,他们相互喊着瞎子、驼子、瘸子、秃子、矮子、二胖、牛锁等绰号。现在来看爷爷开的近似一所收容残疾人的福利工厂。</p><p class="ql-block">柜台生意不景气时,伙食也就不好了,夏天常喝冬瓜汤。工人们有意见,背后骂道:“今天冬瓜,明天冬瓜,后天再东瓜,老子操你妈!”</p><p class="ql-block">我是五零年出生。一九五三年至一九五六年国家实行对私改造政策,店鋪关闭併入南京帽厂,爷爷老了,在家休养;父母亲进入帽厂当工人,雇工们都得到各种安置。</p><p class="ql-block">划成份时,我们家被定为小业主,据说相当于农村的富裕中农,在城市里,介于手工业者和资本家之间,不属于无产阶级。</p><p class="ql-block">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人们的生活都很艰苦。我弟兄姐妹5个,父母工资收入难以维持家庭温饱,父亲想多一些收入,做了退职的决定,回家做个体,俗称“单干”、“跳槽”。回来后,父亲以家传老本行起步,修帽子和帽子打反。用铁丝扎个竹架子,写个招牌:修理帽子、呢帽翻新,再象征性地挂上几顶翻过新的帽子。營业地点在健康路上的胡家巷口,斜对门就是夫子庙的大门。巷口是一家修钢笔的门店,老板是浙江人,叫朱才根。朱先生帮助父亲在那里摆摊设点,还帮助在店辅上面租了一间门阁楼,阁楼里铺了一张床,供我们使用。收来的活都是妈妈晚上在灯下完成。其中先要做的拆帽子那道工序由我包揽。虽然我己上小学,放学后,我仍然会抓紧完成任务。打反一顶帽子收五角钱,其中一角钱是拆帽子的,归我所有。这个价格是我和家里争取来的。手头有点零花钱,家门口的小朋友也能沾点光,有时会带他们到马巷口小吃店弄碗馄纯吃,但在我心中总觉得自己还是小学生,这赚钱的事是不光彩的。帽子的业务是冬季的,夏季就卖扇子。夫子庙里的贡院西街上有一家纸店,店主姓杨,人称杨二胖。杨先生包容我的父亲在他的玻璃柜台上为顾客穿扇面。记得大热天,父亲赤着大膊,头上冒着汗珠,把纸折扇一步步做好的情景。觉得好奇,围观的人还不少。我也在一旁观看,心情却和周围的人不同,有些紧张、压抑,害怕人群中有认识我的同学。这两项业务,使得我和夫子庙频繁接触,这样的接触对我幼小的心灵却几近伤害。</p><p class="ql-block">令我更加难堪的是,放学我不能和同学同行,因为我要到夫子庙或对面的胡家巷口去看摊、拆帽、帮助做杂事,晚上再去那阁楼上过夜。小小年纪就开始挣钱,这在当时是被视为“走资本主义道路”,这些难言之隐深深压在我的心头。小学生时,红领巾迟迟带不上,上学放学还常要饶着走,生怕露出破绽。这些年间的夫子庙,使我丢失颜面、难以为情,对童年的我来说,哪是什么快乐驿站,无异人间地獄。</p><p class="ql-block">当我升入初中,不甘寂寞的父亲又开办了街道工厂,工厂的车间就在夫子庙的石坝街上,当时正值文化大革命高潮,学校开始停课闹革命,我却躲在石垻街里做热合机和丝网印刷工作。这两道工序做是做装染料的袋子。前一道是把塑膜热合成袋子,后一道是在袋子上印图案和文字。工作并不累人,我的工资每月40元,在那时也算很不少了。这样的工厂,父亲他们后来在江苏句容县和安微滁县都开办过,我也随之前往。因此,我成了“逍遥派”。一天,同学成群地到我家找我,我见状闻风而逃.避而不见。</p><p class="ql-block">1968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开始了。于我,这却是一次改变生存状态的机遇,我毅然告别亲人、告别南京城、告别夫子庙,走向广阔天地,重启我的新生活。</p><p class="ql-block">夫子庙,既是我童年的欢乐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磨砺之地。它见证了我的成长,也让我深刻体会到生活的酸甜苦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