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义感：如何找到人生的意义？

幽幽茉莉飘香

20｜意义感：如何找到人生的意义？

赵昱鲲·积极心理学30讲

我是赵昱鲲，欢迎回到《积极心理学》课程。

今天我们来讲人生意义。这是认知模块的最后一讲了，我希望能在这一讲里把前面的内容串起来。当然不能保证你从此找到人生意义，但能让你开始找到人生意义的线索。

人生没有意义，但人有意义感

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可以说是心理学最难的话题之一了。纯理性分析的话，我们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人生没有意义。我们只不过是基因传递自己的工具，父母在基因的驱使下生下我们，而我们这套由基因组装的肉体也终将消失，所有的记忆、想法、情感都会灰飞烟灭，只留下子孙还带着那一套基因，继续流传在这个世界之上。

人生没有意义，但是人却生来就有意义感，也就是对于“我这一生到底是为什么而来、有什么价值、要做什么、实现什么目标”，都有自己的感觉和评估。

为什么会这样？这种意义感，其实是大脑预测编码模型的一个必然结果。预测模型的本质是总结规律，从而指导后面的生活。但是模型也有一个副作用，就是把一些其实没有规律的东西强行找出规律，尤其是面对很多我们还无法理解的复杂事物。比如说，古人把打雷下雨解释成有雷公雨师，把一个人突然生病去世解释成有妖怪作祟。

现在我们已经弄清楚了打雷下雨和很多疾病的原因，但是复杂的人生依然让我们感到神秘莫测。然而，人生又如此重要，如果大脑不能为它建立一套模型，我们只能在茫然中去处理生活中一件件的琐事。这会产生巨大的能耗。这也是人在找不到人生意义时，会感到烦躁不安的根本原因。

所以，心理学大量研究都表明，只要你觉得自己的人生有意义，不管它是什么，你都会比别人幸福。因为，一样东西本身是否存在并不重要，只要你大脑里有关于它的模型，它就能对你产生真实的影响。

意义感来自于连接

现代科学虽然也回答不了人生意义是什么，但是有很多研究可以告诉我们，人生意义感是从哪里来的。

简单地说，意义来自于连接。一个跟其他事物没有连接的东西，是没有意义的。比如一个神经元细胞，它本身再强大，但如果它和其他神经元之间没有连接，那这个神经元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人生意义也一样，你能够把人生跟越多的东西产生越深的连接，你就越感到人生有意义。

美国心理学家迈克·施泰格（Michael Steger）提出过一个理论，认为人生意义由这样三个要素组成：理解人生到底是怎么回事、找到人生的目标、和衡量人生的价值。施泰格认为，这三项要素都有，你才会感到人生有意义。

这个模型让我恍然大悟，为什么我以前花了那么多时间去思考人生意义的问题，却始终找不到答案。因为我过去关于人生意义的探索，常常只关系到理解、目标、价值这三项中的其中两项，甚至只有一项，这样不完整的答案当然无法得到充分的意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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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A过着循规蹈矩的现实生活，知道自己的人生应该怎么过、也觉得有价值，但却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的人生会是这样，他就会感到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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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B想明白了，人生没有意义，只有当下的享受是真的，那么他对人生有理解和价值，但是缺乏目标，就会陷入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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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C知道人生有崇高的目标、伟大的意义，但是却不喜欢它，觉得这样的人生没有价值，他会感觉疏离，有一种强烈的“被安排”的感觉。

所以，如果你需要产生意义感，就可以从理解、目标和价值这三方面入手，看看可以和哪些东西产生连接。比如说你的亲人、家乡、事业，当然也有你的记忆、思考、情感等等，它们是怎样帮助你更好地理解人生，告诉你人生该如何度过，又让你觉得人生值得。

连接之中最重要的是情感

在各种连接中，最重要的一个其实是情感。因为从价值、目标和理解这三个维度里，我们此前一直在讲，衡量价值的是情感偏好，提供目标的是情感动力，而你对一个事情的理解，也受到情感的严重影响。

比如我在美国的时候就认识很多所谓的“文化基督徒”，他们并不相信基督教在神学上的论述，但是却按照基督教给他们的人生教诲在生活，并且认为人生意义就在于此。

我一开始还喜欢跟他们辩论，找出他们信念中的逻辑漏洞。后来我忽然发现，其实我也是这样的。我出生在一个比较传统的中国家庭，从小就习惯了家庭优先、与人为善、重视教育这些儒家价值观，并且形成了深深的情感基础。

虽然长大之后，我发现了传统文化里面的很多问题，比如过度在意他人的看法，不注重个性。我也接触到了与中国传统可以说完全相反的安·兰德哲学，鼓吹个人英雄主义、自私是美德，它从理论上也是能自圆其说的，但是我能感受到自己内心情感的坚决反对。我的内心一度非常矛盾。

最终，还是积极心理学帮我解决了这个问题。人生如此复杂，解释有很多种，各种解释都有它自洽的一面，也都有漏洞在里面。你最后采取哪一种，其实往往不是靠逻辑推导，而是情感偏好。没有情感作为价值衡量的标尺和追求目标的动力，纯粹想出来的人生意义只会是纸糊的虚假意义，根本不能支撑你过好这一生。

现在，你就可以问自己三个问题，梳理一下自己的情感：

第一，哪些对人生的解释会让你感到升华、崇高，而哪些让你感到厌恶、虚无？

第二，你追求哪些目标时感到充实、兴奋，而哪些目标让你感到无奈、抗拒？

第三，哪些事情让你特别享受、喜欢，而哪些让你感到疲倦、讨厌？

比如说我梳理了自己跟人生相关的情感之后就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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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还是对家人的爱和责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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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特别喜欢读书和写作，学习知识、整合之后自己再创造出知识，这个过程最能让我产生心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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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能对别人做出贡献，这是从小中国传统价值观教育出来的道德情感。

这三者合起来，就类似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现代人不用像古代士大夫那样“治国平天下”，只要对社会有贡献就好。所以，我的人生意义其实就是发挥自己好学和创造的优势，让家人生活得幸福，为社会做出贡献。

中国式的人生意义

你会发现，这样的人生意义，显然是比较中国式的，因为它是以我的中国式情感为基础，经过理性梳理，所形成的人生意义。这跟很多宗教、哲学提供的人生意义相比，好像会显得不够宏大、不够完美，甚至有点琐碎。但是，我觉得中国人的这种意义模型，其实更适合现代社会。

为什么这么说呢？按照李泽厚先生的说法，西方文化的传统是“两个世界”。我们所生活的是一个物质的、庸俗的、杂乱的、有缺陷的世界，而另外有一个精神的、高尚的、纯粹的、完美的世界，我们的这个世界是那个世界的衍生物或者投影。人生意义就是不断靠近那个彼岸世界，把自己打造得越来越完美、纯粹。

这种“两个世界”的划分，让西方文化发展出了追求终极真理的科学精神。但问题是，科学越发展，我们就越发现那个完美而纯粹的精神世界好像是不存在的。这就造成了很多人精神世界的崩塌，就像尼采说的，“上帝死了”，有的人走向虚无主义或者享乐主义，而有的人则陷入了各种心理疾病。

相反，中国文化的传统并不是两个世界，而是“天人合一”，也就是“一个世界”。民间文化也有一些神仙鬼怪的传说，但主流文化还是始终把关注点放在我们生活的现实世界。最典型的就是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眼前的现实世界还没有活好呢，琢磨那个虚无缥缈的未知世界干什么？所以中国人一直强调，要从眼前的现实世界中寻找意义。

把人生跟无比宏大、永恒、高尚的彼岸世界连接起来，确实会让人生意义看起来更加高大上、更加美，但过于精美的理念往往是脆弱的，一旦被打破，一地残渣反而更加难以收拾。而中国人的这种意义观，看上去比较质朴甚至笨拙，但却更加扎实，因为它扎根于现实世界，所以不容易破灭。

再者，中国式的意义也综合了好几种元素，家庭、事业、帮助别人……显得有些繁琐。不像那些简洁明了的意义，就为一个对象而献身，直截了当，特别能减少认知负荷。但是在我看来，这反而是中国式意义的了不起之处。

“心流之父”契克森米哈赖就认为，所有心流中，最了不起的，是把你整个人生都活成一场心流，他称之为Universal Flow，大心流。它大在哪里呢？就是大在“复杂度”上。

人生是你这辈子所有活动的总和，是你能经历的最复杂的事情，而意义就是把这些看上去纷乱复杂、毫无头绪的活动，串成一个有意义的故事，用契克森米哈赖的话说：“创造意义就是把自己的行动整合成一个心流体验，由此建立心灵的秩序。”

那么，你能整合越多的活动，形成越复杂的意义，就越高级。从多灾多难的人生中活出意义，比从一帆风顺的人生活出意义更高级。在看似平淡的日常生活中，把人生的点滴情感整合成一场终极大心流，这是最高级的心流力的体现。

最后，中国式意义也更容易操作，因为意义就来自于当前的生活，所以你只要专注于当前的生活，每时每刻都可以收获意义感。

比如说，陪伴孩子成长，是我一个重要的人生意义。它不是一个手段，而是我本来就要实现的一个目标。因此我不会焦虑孩子们好像不够聪明、学习不够好，也不会烦躁他们怎么玩个不停，而是就安心地停留在这一刻，享受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因为我知道这个时候，我的生命是有意义的。

从这个角度，我们可以重新理解一下“活在当下”这句话。一般来说，“活在当下”是指你只关注当下这个时刻，因为未来是你想象的，过去的记忆也往往受情感的影响而扭曲，只有当下是唯一真实的。关注当下才能生活在真实之中，获得内心的平静和觉察。

这当然是很了不起的洞见。不过，如果从人生意义的角度来看，你会有更高层次的理解。活在当下，是因为当下才是最好的意义感来源。人生意义不是一个名词，而是一个动词。正是你每时每刻的自主行动，让你每时每刻都生活在意义感之中。

今日行动

理想悼词

想一想，当你的人生走到尽头时，你希望自己的悼词是什么样的？比如说，别人会纪念你做过什么事情，有哪些品格优势，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什么？你可以写一下自己最希望看到的悼词，并且想一想，这里面映射出你什么样的情感？在这些情感里，也许就蕴藏着你的人生意义感来源。

赵昱鲲是一个父亲、一个丈夫、一个儿子、一个兄弟。他爱家庭生活，也被家人所爱。他对家人尽了自己最大的责任。

他喜欢读书，更喜欢创造。他把中国文化重新用积极心理学来进行诠释，写出了《中国心灵返场》《中国文化心理学》《像孔子一样从心所欲》《天人之际》等传播广泛的著作，帮助了无数中国人找到心灵安放的途径。

他并不富有，也不追求地位，就像一个中国积极文化心理学的化身，温暖但又坚定，自由但又传统，留给这个世界的，是展示了一个结合中西方文化、理性和情感并重的人生的可能性。

好，这就是我们认知模块的最后一讲。我希望通过这一讲，你会认识到，人生意义不在别处，就在你的自主行动之中。

从下一讲开始，我们就进入行动模块，我会为你介绍更多能够促进你积极心理的具体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