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时代，怎样防止被各种假消息欺骗？

幽幽茉莉飘香

120封信｜信息时代，怎样防止被各种假消息欺骗？

吴军来信2（年度日更）

很多同学在留言中都提到，希望我聊聊如何在信息过载的今天，获取准确的信息。为此我准备了很久。为什么要准备很长时间呢？主要是因为很多人获取信息的渠道可能比我少得多，不仅接触到的媒体数量要少一些，种类可能也比较单一。而且考虑到有些同学可能读英文的速度不快，让他们交叉比对信息难度也比较高。此外，很多人上班比较忙，没办法像我一样，能够跑到现场去了解一手信息。因此，我一直在思考，如何让普通的上班族，没有时间天天核实信息的人，对于获取到的信息有一个大致准确的判断。

思考了很长时间后，我觉得可以反过来想这个问题，如何防止我们被各种假消息欺骗，甚至洗脑。毕竟人一旦被洗脑，即使真相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未必会相信了。今天，社交媒体，特别是短视频上的各种错误的、无厘头的、有毒的信息，其实在对你进行狂轰滥炸，因此想要准确获取信息，第一步就是要从这种信息环境中走出来。

但另一方面，你能够方便获取信息的渠道，主要还是互联网，因此既要利用好它，又要防止被它洗脑，就成为一项艰巨的任务。

要想从不健康的信息环境中走出来，甚至对它产生免疫，就先要搞清楚社交媒体是如何对每一个人进行洗脑的。关于这件事，我们从洗脑的老祖宗，纳粹德国时期的宣传部长保罗·约瑟夫·戈培尔讲起。我发现，今天毒鸡汤式的短视频，有意无意都使用了戈培尔的洗脑术。

戈培尔的恐惧营销

戈培尔有一句名言，你什么都不是，你的民族就是一切。我相信任何一个三观正常的人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都是不理会，甚至可能骂回去。但是，90年前，纳粹党的宣传部门却让几乎所有的德国人，从心底里接受了这种想法。要知道在历史上，德国可是以出哲学家而闻名，从康德、黑格尔到尼采，他们都有与其他人完全不同的独立思想。但是90年前，纳粹党的宣传部门没有花几年时间，就让德意志民族陷入集体无脑的状态。

今天，虽然很多短视频上的说法没有戈培尔这么绝对，但是做法差不多，它们都是利用人性弱点当中的恐惧感，先贬低某个事物或者群体来吸引关注，贩卖焦虑，让人在瞬间产生不安的情绪，进而影响理性决策，做出明显有偏好的行为。

著名品牌营销大师马丁 · 林斯特龙把这种做法，概括成恐惧营销的洗脑术。他把这种做法用图示意了出来，呈现为一个“唤起恐惧—激发焦虑—渴望安慰—获得解决”的闭环。我把图片放在了文稿中，你可以点开看看。这里顺便补充一句，林斯特龙是传媒和广告公司林斯特龙的CEO，他被《时代》杂志评选为2009年“全球最具影响力的100位人物”之一。我觉得他的这张图将洗脑术概括得特别好。

在一战失败后的德国，民众的生活艰难，在世界上的地位也不高。这时戈培尔跳出来说，你什么都不是，大家联想到自己身上，自然就产生了恐惧，然后恐惧就变成了焦虑。人在焦虑的时候，自然渴望安慰。这时戈培尔又告诉你，你的民族就是一切。于是大家就会相信，为了所谓的德意志民族的复仇，该做纳粹党让自己做的事情。

我总结了一下今天互联网媒体上的很多话术，大多符合这个“唤起恐惧—激发焦虑—渴望安慰—获得解决”的框架。比如所有的标题党，上来就是给出一个想要颠覆你三观的标语。再比如很多文章和视频会先说，“你之所以很穷，是因为你怀疑一切”，“如果你还没有成功，那就是你努力得还不够！”。然后给你一些所谓的正能量，“只要你怎么样……你就能怎么样……”

戈培尔的三大操控策略

讲完戈培尔宣传术的作用机制，我们来讲讲他是如何让几乎所有的德国人，都相信他宣扬的观点的。简单讲，他用了三个办法，这些方法非常简单，在今天依然有效。

第一个办法，狂轰滥炸。

很多人第一次听到别人胡言乱语时，会嗤之以鼻，但当他们每天看，每天听，听多了，可能就会相信了。当年的纳粹党，利用国家机器的力量，垄断资讯和传播，不断地灌输同一种思想，制造谎言。当时的德国人打开收音机，天天听到同样的东西，时间一长，他们理解的世界，就是一个简单化、被扭曲的世界了。

今天互联网上，大部分内容都是为了赚取流量，没有什么营养。它们看似在帮你解决问题，其实是让你陷入前面林斯特龙描述的那个怪圈。比如有人炒股输了钱，想在互联网上找一些建议。用不了两天，他看到的新闻就都是股市的消息了，而且都是声称能够帮助他挣钱的方法。这下子，他可能就像想打瞌睡遇到了枕头那样，不自觉地完成了从恐惧、焦虑到渴望安慰和获得解决的闭环。

再比如，当你为孩子的教育和升学感到有压力时，相应的公众号文章就蹦出来了，开始教你该如何鸡娃。你经常访问的朋友圈，里面也有一大堆鸡娃的家长们在传授经验。实际上，那些鸡汤文和视频，除了给人洗脑，不会有实质性的效果。鸡娃家长们的建议，更是不会有什么帮助，否则他们的孩子早上清北了。一开始，大多数人可能对他们的说法将信将疑，看多了，有些人可能也就认同了。这时候，这些人就处于焦虑情绪当中了，于是他们可能会希望进一步，获得更多的安慰。

第二，屏蔽其他信息来源。

当时纳粹的各种宣传，其实并不难证伪。你说前方打了胜仗，如果有几个士兵说出了真相，不就穿帮了吗？今天的情况也是类似，你说这只股票该买，如果有几个炒股的人说亏了钱，故事就讲不下去了。那怎么办呢？

当时戈培尔的做法也很简单。第一，报纸的报道由他说了算；第二，收音机只能接收到德国电台。这样，即使有几个士兵讲了真话，也传播不了几个人。今天，做这件事就更简单了，推荐引擎自动就给你完成匹配了。

我原来在腾讯有个同事孙忠怀，主管腾讯的传媒部门。他几年前讲了一句话，在网络上掀起轩然大波。他说，“现在短视频平台的个性推荐实在太强大了，你喜欢‘猪食’，看到的就全是‘猪食’。”不得不说，今天的互联网比当年的戈培尔厉害多了，它可以轻而易举地长期影响用户的心智。比如当你关注某一类新闻后，你以后被推荐看到的，可能只有这一类新闻，当你有了某种政治倾向时，相反意见的言论就被自然屏蔽掉了。

我经常在来信里说，你要当心的不是机器，而是背后的算法和控制算法的人。今天很多人被互联网平台控制而不自知，他们自觉地钻进了“当代戈培尔”为他们准备的信息茧房。

通过这两种方法，信息轰炸和屏蔽其他信息来源，已经可以给90%的人洗脑，并且让他们习惯于获得不真实、带有偏见的信息了。

但是还有10%的人会独立思考，他们会对洗脑的内容提出质疑，会试图从信息茧房以外的信息源，寻找信息。对于这类情况，戈培尔还有第三种做法，就是动用国家机器，直接用大棒子打死。

现实中，社会环境中的群体压力也会对个体的行动产生影响。比如今天在互联网上，你在一些群里提一个不同意见，比如呼吁大家不要内卷了，我们不要把孩子送去补习班，往往会遭遇舆论压力。这种压力不仅存在于网络空间，也渗透到现实生活中。2024年底，我回国和朋友吃饭时，一位朋友就讲了这样一个情况：他对孩子的教育管得比较松，而他亲戚家的孩子们得知后，纷纷向各自的家长抱怨不公平，说“小常周末就有时间玩”，“小常就没有补习英语课”。结果，这些亲戚就来给他施加压力，指责他的做法影响了自己对子女的管理。

应对信息操控的三大策略

戈培尔的这三招其实都很简单直接，但是真的让几乎全体德国人失去了思考能力。今天，那些被社交媒体和短视频裹挟的人，也是这么不知不觉着了道的。我不知道这是因为戈培尔太聪明，预见到了今天互联网时代的洗脑术，还是说人天生就有一些弱点，很容易失去自主判断能力和获取准确信息的能力。

了解了今天网上洗脑的套路，或者说我们自身的弱点以后，要防范被假信息欺骗，其实也不难。我这里介绍三个应对方法，可以把戈培尔的三招给破了。

首先，对于信息的狂轰滥炸，我在《信息论40讲》课程中讲过，任何重复的信息都没有价值。但是很多人在生活中却有一个误区，就是觉得信息重复的次数越多，就越真。这一点你需要特别警惕。

其次，对于信息茧房，我们必须清楚，今天在互联网上得到的信息，往往是被算法推送的。因此，我建议你要主动从不同的信息源获取信息。我自己就有一个习惯，坚持每天要从固定的、不同的信息源，主动获取信息。注意，这里面有两个关键词。第一是主动获取，我今天依然比较喜欢通过主动搜索获得信息，而不是被推荐。第二是要有几个特定的信得过的信息源，即便它们没有出现在首页，你也要主动去访问。

最后，对于朋友圈，你要不断剔除那些对你施暴的人。比如我有时在私下里讲一句话，就会有好事者拿到网上去宣传，然后就会有人来网暴我。对于这个链条中的所有人，我都不会客气。事实上，只要你身边没有了施暴的人，你会觉得舒服很多。给自己喂垃圾的人，久而久之也就少了。

你只要解决了上面三个问题，再回到互联网上，你就会发现，互联网上的内容丰富多彩，你获得的信息也变得准确、公正得多了。

好，这封信我就先和你说到这里。下一封信，我们接着来谈谈，怎么清理朋友圈。我们下一封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