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中的小河和吊桥

远征

五十多年前，我在铁道兵的师医院里当兵。医院坐落在陕西大巴山区一个叫麻柳的地方，那里群山环抱，峰峦叠嶂。如今回想起那个承载我青春记忆的地方，印象深刻的就是医院旁那条缓缓流淌的小河，以及那座随风轻轻晃动的吊桥。

🔺1975年我和战友在河边合影，我们的身后就是那座吊桥，干打垒的房子是我们宿舍小院的一角。

当兵的第二年，我们病房科室工作的干部战士宿舍搬到了河对岸的小院里，另起炉灶，新饭堂在小院里“开张”。此后的几年里，我们吃住、学习等都在小院里，而每天我们都要往返于河两岸许多次。我们要到河对岸的操场上出早操，到河对岸的病房里上班，还要到河对岸参加医院的各种活动。那条无名的小河，见证了我们每日的匆匆脚步，也串联起了我们在军营里的点点滴滴。

这条小河在医院旁流过，顺着山势在宿舍小院前拐了个弯，继续前行，汇入任河。而任河继续向前汇入汉江，奔腾向远方。小河的河面不宽，秋冬季节水位较低时，可以踩着河中的几块石头轻松渡过；但当河水上涨，我们便只能依靠那座吊桥。

吊桥，学名悬索桥，是桥梁的一种。我们医院当年的这座吊桥非常简陋，不知建于何时。它有一米来宽，长约二十多米，桥面由一块块的木板拼接而成，经过历年风吹雨淋，已有几处木板腐烂脱落（后来修好）。连接两岸的是几根细细的钢丝缆绳，尽管如此，这座吊桥却是当年医院的重要交通要道。我最初走吊桥时，晃动的桥身令人生畏，我紧紧抓住冰冷的缆绳，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晃到河里。后来走习惯了，在吊桥上行走自如，好不惬意。有时甚至像孩子一样，故意晃动吊桥，让整个桥身大幅度摆动，似乎只有这样才更有趣、更过瘾。

从吊桥到我们居住的宿舍院子，要经过一片老乡的庄稼地。夏夜里上下夜班时，一个人走在里面，心里不免有些忐忑。有一次夜里去上大夜班，我背着挂包，端着脸盆和洗漱用具，穿过庄稼地时，突然听到周围有些响动，我抱紧脸盆撒腿狂奔，一口气跑上了吊桥，回头望去什么也没有，这才迈开轻盈的脚步走过吊桥，去病房值班室接班。

秋冬季节，我们通常是沿着布满鹅卵石的河道走到小院附近一处河水较浅的地方，看准河中几块可以垫脚的大卵石，三蹦两跳的就过了河。有一天夜里下小夜班回宿舍，走到河边准备过河时，突然看到河对岸有一只似狼非狗的动物，静静的瞪着眼睛看着我，它的双眼在月色中闪烁着绿光。两秒钟之内我确认这是一只狼，我迅速转身，头也不回的向病房方向奔去。以前我在动物园里见过狼，知道狼的模样。听战友们说过大巴山里有狼，也听说过辨别狼和狗的方法就是看它们的眼睛，狼的眼晴一定会发出绿光。可当我把奇遇说给战友们听时，他们却揶揄我遇上的是一只狗。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只“狼” 眼睛里发出的绿光始终无法从我的记忆中抹去。

🔺1975年我和战友合影于医院的操场上

每年夏天，我们都会面临洪水危险，一连十天半月的大雨，导致山洪暴发，原本清清流淌的河水变成洪水猛兽，河面迅速增宽增高，卷着泥沙、裹着树木、牲畜等各种东西奔腾而下。每逢此时，医院里的所有干部战士都轮流奋战在河边抗洪抢险，我们身穿雨衣，腰间扎着绳子，在雨中垒沙袋，以阻挡洪水进入医院。此时雨衣内己是汗水和雨水交织，早已全身浸透。

我们住的河对岸宿舍小院地势较低，又在河道的拐弯处，有几次我们眼睁睁地看着汹涌的洪水冲进小院，灌入每一个房间。紧急时刻，我们遵从命令，扛起自己的行李，顶着大雨，撤往半山处的临时帐篷里避难。

抗洪期间，医院领导一再强调，要注意安全，不得靠近水面。有一次，一位广东籍男兵，看到洪水中有一根枕木，为了抢救国家财产，他不顾一切跳进湍急的洪流，试图把枕木捞上来。刹那间，他被无情的洪水吞噬，所有人惊呆了，领导大声喊着谁也不能再跳进水里。那个被山洪卷走的男兵在下游拐弯处被冲到岸边，保全了性命，多亏他水性好，躲过了一场劫难。他没有当上“金训华”式的英雄，还被领导狠狠的批评了一顿。

🔺留下我们青春足迹的地方（照片是战友重访故地时拍摄）

时光流逝，我已离开大巴山的麻柳小山村整整五十年。当年医院的所在地早已变为农田，我心心念念的吊桥已不复存在。“青山不老，绿水常存”，军营前那条清澈的小河和悠悠晃动的吊桥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中。

（完稿于2025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