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夜宿广福寺

二泉松

<p class="ql-block">2019年秋,和夫人在省干疗养院体检,住宿期间得暇又去逛了鼋头渚公园。出疗养院后门不远处便是苍鹰渚。</p> 苍鹰渚,怪石嶙峋,卧波吞涛,与太湖的浩渺波光相映成趣。 这里是太湖的开阔之处,无风也起三尺浪,堪称鼋头渚观浪的佳绝处。 <p class="ql-block">有“苍鹰渚”石碑高2.20米宽1.20米,三字为著名作家周而复所书,笔力遒劲,古意盎然。</p> <p class="ql-block">背面刻有“鹰翥霜天”四字。是文学家冯其庸为这处景色的点题之语,描绘了雄鹰在霜天中展翅翱翔的画面。眼下恰是仲秋,苍山如染, 清冷、开阔的氛围,展现出一种雄浑、豪迈且充满生机与力量的意境。让我想起了毛泽东的著名诗句“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p> <p class="ql-block">不远处的卷雪亭为一方亭,想必是取“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之意,亭名由著名书法家黄苗子书写,墨韵生辉。</p> <p class="ql-block">从“卷雪亭”旁的山路向上,便是“湖山真意”景区,这里原为1931年无锡民族工商业者郑明山建造的“郑园”,占山地百亩,内有岩洞、石峰、假山、轩亭、小桥等。</p> <p class="ql-block">这里已是鼋头渚风景区边陲之地,我们沿湖边山坡间的蜿蜒小径前往广福寺。</p> 简洁的“湖光潋滟”石牌坊。 这里地势稍高,可俯看“万浪卷雪”景点。 <p class="ql-block">一般游人从充山大门进来,至此多以为是终点而折返。更壮阔的观浪处“苍鹰渚”“卷雪亭”因位置偏僻,人迹罕至,被万浪桥抢了观“卷雪”的风头。</p> <p class="ql-block">山径上有僧人归寺。脚步轻缓,一抹褐黄色在秋荫间隐于暮色之中,颇有禅意。</p> <p class="ql-block">广福寺门口一段山径,二端分别设有“聆涛”,“听梵”门头。</p> <p class="ql-block">寺门前的石阶下,小巧的“一勺泉”依然清冽。泉水轻汩,低吟岁月的静好。泉名源于“有源之水,聚而为一勺,散而为三万六千顷”之说。</p><p class="ql-block">相传很久以前,有樵者路过此地,见有两位老者对弈,一老者见樵夫有水葫芦,就向他要水喝。老者喝过水,用手杖戳地,说:“喝你一壶水,送你一勺泉”。说罢两老便拂袖而去,而老者手杖戳地处,竟冒出一股清泉。</p><p class="ql-block">泉边的崖壁上还有王问的“源头一勺”、“天开峭壁”、“劈了泰华”等题字。王问是琅琊王氏后裔,明嘉靖年间进士,辞官后隐居在鼋头渚西南的宝界山。</p> 旁边巨石上刻有很大的“佛”字。 <p class="ql-block">广福寺到了。古寺依旧,故人不遇,香火愈旺。</p> <p class="ql-block">广福寺建筑格局遵循传统模式,照例山门前有钟鼓楼,随后是天王殿、大雄宝殿等,侧有陶朱阁、钵缘堂、华雨轩、华严精舍、退庐等辅助建筑。</p> <p class="ql-block">僧房“华严精舍”藏有镇寺三宝:鸵鸟蛋、古画《百鸟图》及明末抗清义士杨紫渊的铁鞭,平时不对外开放。杨紫渊为无锡本地人,武功高强,曾屡次歼灭湖匪。他使用过的铁鞭,在民间誉为“镇邪”之宝。</p> 门扉后,庭院里,风过之处,似有旧痕。 <p class="ql-block">“退庐”原来不属广福寺。出生于无锡城内田基浜的实业家蔡缄三,祖上在北塘拥有大量房产,有“蔡半塘”之称。蔡缄三60岁时,出资购得广福寺旁的一块地,由量如和尚鸠工庀材,建屋数间,作为游客休息或病人休养场所,取名“退庐”。</p> <p class="ql-block">寺内院中别致的观月亭,四角攒尖,六柱朱环,红灯高挂,对联“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度古人”,既有禅意又体现了僧侣们的生活情调和处世态度。</p> <p class="ql-block">寺檐一角。</p> <p class="ql-block">想起曾在此留宿过一晚,于是给夫人说起了当时的情景。</p> <p class="ql-block">广福寺位于“鼋渚春涛”和 “万浪卷雪”二景点交界处,倚山面湖 ,坐北朝南。早在南朝萧梁时期,鼋头渚后山便建有广福庵,又名峭岩寺,古寺高林,履有兴废。1925 年秋,有量如和尚向乡绅杨翰西募化得山地十亩重建广福寺,取 “广土众民同登福地洞天”之意。“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在无锡,广福寺与南禅寺、惠山寺、开源寺等齐名。</p><p class="ql-block">【杨翰西(1877-1954),无锡城内旗杆下人。在无锡办实业,建广勤小学,辟广勤路,建万顷堂于太湖之滨,并购置鼋头渚山地60亩,陆续构筑亭台楼阁,兴造横云山庄。为鼋头渚风景区最初的开发。】</p> <p class="ql-block">我自幼顽皮好玩,尤喜山水。年少时便常来鼋头渚,皆是步行而来。过宝界桥,登充山、鹿顶山、中犊山,西到太湖边,东到蠡湖畔,整个半岛的角角落落都留下过我曾经的足迹。唯一心存悬念的是没有到广福寺里好好看看,因为直到1980年,广福寺才重归市佛协,恢复宗教活动,对外开放。</p> <p class="ql-block">阳春三月,处处鸟语花香。无锡的春天从梅园开始,梅花开过樱花繁,梨花白,桃花红,杨柳绿,紫藤垂,郁金香缤纷五彩。</p> <p class="ql-block">鼋头渚樱花盛开时,绯云绛雪,无锡的春潮算是到了极致,惹得游人白天看不够,夜晚也是人山人海。</p> <p class="ql-block">曾多次友人相约同游,都因游人多而作罢,于是决定过了春天再去。很快,遍地的杜鹃做了春的谢幕,过了“芒种”便是“夏至”。及至友人仲银不知凭借何种关系联系上了广福寺的方丈,应允可以在寺中留宿。我大喜。便与仲银、敏然一行三人,急急成行。那天是下午去的鼋头渚,白天不便打扰寺中佛事,在澄澜堂喝了茶,在老字号横云饭店吃了晚饭。</p> 第一次进得寺内,感觉虽然不大却布局规正,错落有致,幽然静谧。 <p class="ql-block">寺东竹林掩映之中的“小南海”由僧普善募建,是观音大士的道场,其内便是名震遐迩的吃素面的地方,早就为我所熟悉了的。傍晚,游人遁,四周愈发清净。</p> <p class="ql-block">广福寺建于悬崖高处,远眺太湖,一望无际。</p> <p class="ql-block">云霞如白驹过隙,苍狗变幻,似时光之匆匆流逝。</p> <p class="ql-block">渔舟唱晚,独秀水乡泽国风韵。</p> <p class="ql-block">风儿越过林梢,送来轻轻的涛声。</p> 夜幕低垂,暮鼓悠悠。 <p class="ql-block">好一个清静的禅修之处。</p> 僧侣们开始做晚课。 <p class="ql-block">方丈安排我们住在僧房“华严精舍”二楼。房间空间很大,木地板,四周摆放着信徒们捐赠的红木家具,唯独没有床。方丈给我们每人一袭草席,就地而卧。山里夜幕降临得快,我们也早早地熄了灯。万籁俱寂,真静啊!连涛声都听不到了。周围一片漆黑,三人隐没在这禅地秘境中,一时竟无语。</p><p class="ql-block">突然,敏然惊呼:“不好!我们晚餐吃了鱼肉啊,有不敬之嫌!”正惶惶时,他又说,济公活佛有云:“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我们皆凡人,心诚即可。大家一笑而过。</p><p class="ql-block">黑暗中,三人开始聊天。</p> <p class="ql-block">先聊起少年时游鼋头渚,那时不晓人文典故,来太湖主要是登山戏水。在灯塔附近下到水边,沿着湖岸一路走到摩崖石刻“包孕吴越”处。即使在低水位年份,从这里起再往前也都是深水区,湖岸渚矶相连,怪石嶙峋,难以通过。</p> 戏水最好玩处就是摩崖石刻这一带。<br> <p class="ql-block">在“明高忠宪公濯足处”石刻下,“少年不识愁滋味”,自然更不会明了当时攀龙先生的情怀,只学着脱了鞋,濯足戏水,踏浪吟歌,常被锋利的礁石划得流血。以后再来就不脱鞋子直接下水,不怕礁石破脚了,多年皆如此。那时候穿的都是草绿色解放牌浅帮球鞋。</p> 常常玩到太阳下山才肯回家,走到家里,筋疲力竭,早已过了晚饭时分。 <p class="ql-block">我刚升高中那年,全班游鼋头渚,秋雨淫靡。初任班长的我建议翻越充山尽快到达广福寺避雨,而全体同学加上班主任,仅我一人认得路。我带着大家在林中剪径穿行,坡陡林深苔滑,雨中急行军。后来我曾有打油诗一首,还记得有“避雨行军破围,三两素面肚下”云云。(那时充山还是景区外的荒山,也没有这“充山隐秀”石碑,这一翻山省了买门票,正好补贴广福寺素面钱,呵呵。)</p> <p class="ql-block">说到在鼋头渚喝茶,几乎是我几十年的老习惯了。初始于学校停课武斗频乃时期,后来在离乡背井的岁月里回家乡时也会来。鼋头渚仿佛是慰藉我心灵的避风港。澄澜堂、万方楼、望湖楼、飞云阁、诵芬堂、戊辰亭......每一处都曾留下我品茶的身影。</p> <p class="ql-block">学生时代青春飞扬,有二种场景至今深烙在我的记忆里。一是我喜看台风过境时的情景,风是可聆听可观赏的。台风掠过太湖时,乱云飞渡,雨急浪高,涛声震耳。而狂风稍歇时(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台风眼),瞬间风也柔了雨也飘了,有阳光从云隙中透出,湖面上便泛起点点金光。这时间不会长,不一会场景又会被狂风暴雨所替代。台风期间这瞬间的场景转换别有一番情韵,让我着迷。</p><p class="ql-block">二是也曾被“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等热血诗句激励,喝茶时总爱“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满怀世界革命解放全人类舍我其谁的神圣使命感。后来从忧国忧民到为衣食奔波,上山下乡,回城工作,再去读书,“把失去的时间再夺回来”,拼博事业,追逐生活,但也常会抽空来鼋头渚,泡上一壶清茶,调剂身心,陶冶情操。</p><p class="ql-block">如今,夜卧于佛地,竟有一丝丝皈依的念头。</p> <p class="ql-block">敏然又突然说道,山林幽秘之地,常有女鬼出没,就是出家人也难挡其惑。我与仲银连忙调侃起来:我们皆凡人,定力不够。你是小白脸,女鬼尤喜。要真有女鬼来此,我俩一定第一时间回避,你可好好迎接。</p><p class="ql-block">黑暗中,本来就寂静得碜人,这话说得我背脊发凉,仿佛真有幽灵在四周徘徊。</p> <p class="ql-block">仲银读史多,推崇王昆仑故居和西侧山坡上的万方楼。万方楼隐藏在绿植深处的悬崖旁,是一座叠石筑成的小楼,3间3层楼阁,直面波涛浩淼的太湖,高可望尽“万方”。</p> 万方楼也留有革命者的足迹。 <p class="ql-block">万方楼是我来喝茶较多的地方。记得文革期间打牌兴“赶猪捉羊”,后来又打桥牌。一时玩得忘了时局的风云际会。</p> <p class="ql-block">从万方楼可远观湖中仙岛缥缈,俯看湖边林木葱郁,绿树丛中又有一亭为天倪阁。说是王昆仑父亲王心如所建,王老先生真会选地方。</p> <p class="ql-block">“七十二峰山馆”是王昆仑父亲王心如于1927年所建太湖别墅中的一幢建筑。</p> <p class="ql-block">1985年王昆仑逝世后,无锡人民为纪念这位既是国民党元老,又是共产主义战士的著名政治活动家,特将七十二峰山馆辟为纪念馆,时任全国政协主席的邓颖超为“王昆仑故居”亲笔题名。</p> <p class="ql-block">我们边聊边赶蚊子,先后昏昏睡去。直至朝钟在晨光熹微中敲响,惊醒了我们短暂的“皈依梦”。早餐是和僧人一起吃的,稀饭加几样小菜。餐厅黑板上有“自作自受”四个大字,我们姑且理解为“自己耕耘自己受用”吧。早餐后,和一些义工(多为上了年纪的大妈)一起为将要开灶的素面准备食材,也算是为昨夜的留宿做点回报。</p> 太阳渐渐升高,我们告别方丈,从后山的一条竹林小道下山。 <p class="ql-block">今年的新竹已经参天,那一抹翠绿似乎将空气也染绿了。修竹茂林间,空气格外清新。</p> 忍不住时时做深呼吸,吐故纳新,荡涤肺腑,只觉心旷神怡。 <p class="ql-block">四周无人,只有我们三人下山。二位擅歌,便欣欣然吟唱起来,歌声在山谷间竹林中缭绕。我也随和乱吼几声,吼声随歌声远飘。又说到三国时的竹林七贤,于是戏称自己是“竹林三杰”。</p> <p class="ql-block">多年后,敏然到灵山管理佛堂去了,仲银则在浙江的山水间做了闲云野鹤,我依然年年来鼋头渚喝茶,去小南海吃素面,广福寺那位方丈已经圆寂......</p><p class="ql-block">什么时候,再敲月下僧门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