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四四回、辽河补坝堤坡陡,抗日英雄故事留</b></p><p class="ql-block"> 回乡接受再教育,任跃翔挑土修河堤的活没少干。铲头遍地时县水利局给各公社下达补修辽河大堤的任务。一个生产队出一个民工。这时节也是侍弄自留地和园子的时候,一些社员不爱出工。家里正缺粮,上河堤队里供饭,可以给家省点粮食,任跃翔自报奋勇,给队长解决了难题,队长很爽快同意他去。</p><p class="ql-block"> 庄姚窝堡大队有4个自然屯,共8个小队,加上大队会计带队,共9个人。除大队柳会计和孙家窝堡的老高头岁数大,其余都是小青年。大家上河堤或开会常在一起,彼此都熟悉。各小队交大队15天的口粮,都是高粱米。出工的人从家带咸菜醬,生产队不供菜。柴禾大队出,拉一大车树枝子和玉米秸秆。</p><p class="ql-block"> 庄姚窝堡民工先在辽河边范屯村找一户房屋宽绰的人家借宿。大家把行李粮食搬进屋里,天色已晚。柳会计说:“老高,你做饭吧。”老高头说:“我做饭不好吃,让曹家街的曹振清做吧,我上河堤。”车老板把柴禾卸到院外就走了。大家吃过晚饭,就睡了。</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早晨曹振青起来做饭,傻眼了:昨天拉来的一车烧柴,不知被谁偷走了,只剩点零零碎碎的秸秆。大家都挺气愤,说要到各家查查。柳会计忙摆手,让大家别声张,说:“偷的人肯定藏好了,再说,哪地方的树枝子都一样,查到了,人家不认账也没辙,那么一大车也不是一家干的,咱人生地不熟的,别惹事。”他从范屯村求了一辆车,去10多里地的林场又买了一车树枝子。这次接受了教训,大家把树枝子都搬到院子里,才去工地。</p><p class="ql-block"> 这辽河大堤又高又陡,挑土从堤底到堤顶,腿肚子都打哆嗦。老高头安排3个人在堤半腰打接高。大家让他去装筐,他笑笑说:“还是沈阳的学生娃装筐吧,我老家伙骨头长成了,身板还行,禁压。”任跃翔看这老高头,中等个头,身板挺直,黑红的脸膛,浓浓的剑眉已花白,目光炯炯。说话铜声瓮气。</p><p class="ql-block"> 歇气时,柳会计说:“你们知道这老高头是谁吗,他叫高虎,就是老辈人常说的‘一马三枪小二虎’。咱新民抗日英雄‘老梯子’的干儿子。”</p><p class="ql-block"> 跃翔问:“咋叫‘一马三枪小二虎’呢?你给讲讲。”柳会计说:“‘老梯子’原名高鹏振,是黑山县朝北营子人。原本家里好过,是个闷头地主,小学毕业后考入新民文会中学就是现在新民高中。”“看来新民高中出人才呀。”跃翔感叹地说。</p><p class="ql-block"> “高鹏振目睹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为非作歹,给百姓带来的灾难,立志杀富济贫,群众推他为民团团长。一次东北军到阜新县泡子村掠夺民财,欺压百姓,与民团发生了冲突。民团开枪撂倒了9个东北军士兵。”柳会计津津有味地说,“杀了官兵是死罪,高鹏振只得带十几个弟兄走进绿林。抗日时变卖家产,组成抗日义勇军活动在辽西一带。他收留一个孤儿起名叫‘小二虎’。高鹏振从小就教他练武,他把一个小茄包吊在‘小二虎’的‘小鸡’上,然后开枪打茄包,这孩子一点不害怕。后来‘小二虎’长大了,左右手都会开枪,枪法特准。他把盒子炮零件拆卸开擦拭,有了紧急情况,用大襟兜着,边上马边组装好,冲出后连放三枪,枪枪命中。人送外号‘一马三枪小二虎’……”</p><p class="ql-block"> 老高头面有几分得意,摆摆手朗声说:“别听柳会计瞎吹呼,我可没有那能耐!”</p><p class="ql-block"> 中午焖的高粱米干饭,大家都说干饭就咸菜不对路,晚上吃高粱米水饭。曹振青说:“好哩,有话就行,包您满意!”晚上收工回来,曹振青端上一大乌盆水饭,又肉头又爽口,大家三下五除二吃个一干二净。不一会,左邻右舍的妇女过来串门,房东拿来碗勺,几个人边聊边喝,半锅稠米汤给喝个净光。柳会计低声说:“明个多下两把米,先给房东送过一盆,够他一家三口吃的——房东家老两口带个闺女,老头和闺女上队干活。”这地方粮食也不足,习惯吃两顿饭,上午9点多,干一气活吃早饭,中午不吃,下午4点多钟吃晚饭。吃完饭,房东大娘照样招呼邻居妇女来喝米汤,这稠米汤舍不得喂猪。</p><p class="ql-block"> 中国从历史上,老百姓就是在饥饿中挣扎的。建国后,农民生活好转了,可以吃饱饭了,然而人民公社后,特别是60年,又回到了从前。村民常说“够不够,三百六。”每人一年360斤毛粮,青壮年根本不够吃。新民地处辽河平原,本来是产粮大县,有的生产队还吃返销粮。“民以食为天”填饱肚子是第一件大事。不论早晚,不管在什么地方,人们见面打招呼都是“吃了吗?”</p><p class="ql-block"> 任跃翔多次上河堤,就这次轻巧。补堤就是修修补补,早上到坝上,技术员给分任务。技术员把不合标准的地方画出来,讲明要求。民工就开干,完成了再找他验收。有时一天的任务,大家紧紧手,半天就完成了。枝术员也不分新任务。下午有事的去办事,没事就窝在房东家闲聊。</p><p class="ql-block"> 小青年都缠着老高头讲“老梯子”高鹏振的故事,老高头也愿意讲,沉浸在烽火硝烟枪林弹雨的岁月中:“九一八事变日本鬼子占领了东北大片国土,我干爹联合了原东北军孙荣久、钱铁锋等人,又收编了绿林胡子十几个绺子,10月10日在新民县后腰堡村成立了‘抗日救国军’,大家推举他为司令,树起了有火焰图案的白色三角大旗,旗上绣了‘兴中灭日’四个大字。”</p><p class="ql-block"> 看老高头摸腰上的烟口袋,曹振青赶忙递过去一支卷好点着的蛤蟆癞老青烟。</p><p class="ql-block"> 老高头吸了一口,接着说:“救国军成立后,转战在辽西一带。一次攻打黑山县的五台子,打死日伪军40多人,其中有小日本指挥官不破直治。战斗结束后,日伪军抄了我干爹的家,把我爷爷抓去,软硬兼施,说劝我干爹回来,给辽西保安司令当,老人家不买他们的账,竟被活活打死。”</p><p class="ql-block"> “这是真事,《新民县志》有记载,五台子还立块纪念碑呐。”柳会计插话说。</p><p class="ql-block"> “年底,东北军耿营长回新民发展义勇军,我干爹被任命为第四路军二师一团团长,后提升为师长。每次战斗他都冲锋在前,把生死置之度外,他曾参加攻打新民县城和沈阳城的战斗。32年6月3日,得知日伪军从新民往彰武县运输军用物资,他率领队伍在新民与彰武交界小四台子村公路设伏,打死敌人30多名,缴获50多支枪,一名日军少将也被打死。这一仗,我也参加了,打得那个痛快呀!当年我们还受到北平‘东北民众抗日救国会’的嘉奖。日本鬼子恨透了我干爹,悬赏一万大洋捉拿他。</p><p class="ql-block"> “后来呢?”一个小青年追问。“后来我干爹带队伍参加了东北抗日联军,在一次战斗中负伤了,被一个叫双胜的胡子出卖了,牺牲时才37岁……”老高头神色凝重伤感地说。</p><p class="ql-block"> “高大伯,你怎么到了孙家窝堡,这是你老家么?”任跃翔好奇地问。</p><p class="ql-block"> 老高头沉思了片刻说:“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老家在哪,父母是谁。听我干爹说,那一年他带队伍从孙家窝堡经过,天上下着小清雪,他看见一个大户人家门外有一个包裹,抱起来一看是个孩子,一岁多吧。他四周喊了一气,没人搭腔,就抱走了,先是放在乡亲家寄养,那孩子就是我。七八岁时干爹就把我带在身边,教我练武打枪,有时还教我认字,十多岁就跟他去打仗……”</p><p class="ql-block"> 柳会计接着说:“‘老梯子’牺牲后,老高找不到‘抗联’,带了几个弟兄自成一綹,杀富济贫。48年11月沈阳解放了,镇压反革命。胡子头是镇压对象,公审后就准备押送老高到刑场执行枪决。这时一位解放军军官骑马跑来了,说:‘不能杀,这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连在十八孔桥和国民党军队交了火,正赶上老高他们路过这里,同我们一起打国民党兵,激战中是老高替我挡了一枪。’他扯开了老高的上衣,‘你们看,这还有疤……’新民的解放军说他们这伙胡子有人命,可以不杀他,但还得定为反革命,送孙家窝堡改造……”大家都沉默了。</p><p class="ql-block"> 老高头却坦坦然然地说:“政府给我定的罪,我心服口服,我带绺子能没有人命吗?国民党时大地主院子都有炮楼子有炮手护院,打窑死人是免不了的。我现在不比当年挨饿受冻钻山沟子强多了么?”</p><p class="ql-block"> 孙家窝堡二小队的孙清明问老高头:“高大叔,经常来看你的那个女的是你老伴吧,这些日子来了吗?”</p><p class="ql-block"> “什么老伴,也没领结婚证。哈哈,用你们青年人时兴话,叫红颜知己女朋友吧。”老高头朗朗地笑着说,“人家是沈阳大医院的护士长,打算退休后到咱孙家窝堡来,我没答应,咱能照看自己,别让人家到这穷地方遭罪。”</p><p class="ql-block"> “我说那老太太打扮得那么俏正,原来是城里人儿。”孙清明嬉皮笑脸地逗话:“嘻嘻,高大叔,说说你们怎么认识的……”</p><p class="ql-block"> “你想听啊——我不告诉你,好好干你的活吧。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哈、哈、哈,大家都休息吧,明个儿还得挑土爬坡修大堤。”老高头先笑起来,大家也跟着笑起来。</p><p class="ql-block"> 15天补堤任务按时完成了,大家说这次补修辽河大堤比在家铲地都轻巧,都吃胖了。</p> <p class="ql-block"><b> 四五回、家富吹牛造假,中石入伍参军</b></p><p class="ql-block"> 同学们又来探望任跃翔两次,看他恢复得很好,都很欣慰。张慧兰说:“胡家富当上了大红旗公社的革委会副主任,名字彻底改为‘胡革命’,户口本都改了。同学再叫他胡家富,他就不高兴,甩脸子。”大家都说这名字倒恰如其分名副其实。</p><p class="ql-block"> 胡家富在蹲点的兵马营村搞了个“实验田”,自己写了一篇文章,给报刊杂志投稿。沈阳市革委会看好这篇《远学大寨,近学兵马营》的文章,要树立典型,发个内部通报,要新民县各公社生产队在9月26日去参观取经。</p><p class="ql-block"> 这一天各生产队赶大车送社员来参观。张慧兰、张铁军、任跃翔、张林还有几个别班的同学都来了。大家互相询问对方的近况,唠得很开心。这时,过来一挂马车,拉着一车人。从上面跳下两个姑娘。</p><p class="ql-block"> 一个略高些,柳眉弯弯,一双水灵灵的杏眼,肤色白皙,粉红的脸蛋,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头上戴一顶军帽,浓黑的长瓣子从帽子边垂下来。另一个略矮些,肤色黑红,月牙般的笑眼眯成一条缝,有个小贝儿勒头,也戴一顶军帽,两根刷子辫翘翘支出来。两人都穿了一身肥大的仿制的绿军装。</p><p class="ql-block"> “这不是路秀英和袁秋霞么?”任跃翔和同学打个招呼,“我去看看小学同学。”就奔了过去。</p><p class="ql-block"> 路秀英和袁秋霞几乎同时喊:“任跃翔,你也来了!”三个人很高兴,走到大树下,唠了起来。他们三个小时在一个院里长大的,她俩比跃翔大一岁,童年在一块玩,一同上小学,又在一个班上。</p><p class="ql-block"> 任跃翔对路秀英说:“红卫兵串联时,我回过咱们小院,你小弟说你们也去串联了。他向我说了咱院这些年的变化。”</p><p class="ql-block"> 路秀英说:“我妈63年病故了,两年后我爸也去世了,我爸在铁西电影院前小市场的餐馆也兑给了别人。两个姐姐出嫁了,家里就剩我和小弟了。</p><p class="ql-block"> 跃翔知道,袁秋霞的妈妈59年冬患子宫癌故去的,姐姐嫁给了环卫处的一个书记。她爸爸是个鞋匠,在铁西电影院旁边开了个修鞋铺子。带着秋霞和她妹妹招弟过生活。便问她:“我袁叔找老伴了吗?”</p><p class="ql-block"> “前年找个寡妇,带个小子。我爸嫌我们姐仨都是丫头,可喜欢你了,动不动就向我们夸你。”</p><p class="ql-block"> 任跃翔又向她们打听其他同学的情况,路秀英说:“62年小学毕业还好,多数同学在一个初中,上高中就分开了,联系就不紧了。”袁秋霞说:“就是我俩有缘分,初中、高中都在二十二中,虽不在一个班,也天天见面,现在又在后北营子大队同一个青年点接受再教育……”</p><p class="ql-block"> 任跃翔又问林树森的情况。路秀英说:"听说她嫁给了商业局一个干部的儿子,被调到咱家附近的‘人民商店’当售货员。她也不遂心,她对象是个跛脚。我俩见过两次面,后来又调到哪就不知道了。</p><p class="ql-block"> 路秀英和袁秋霞又问跃翔在哪个大队,哪个村。跃翔说:“庄姚窝堡大队,离你们那不远,也就三十来里地。以后咱们常联系。”</p><p class="ql-block"> 胡家富的现场讲用会要开始了,任跃翔带她俩去见同学,同学都说太巧了,山不转水转,咱们同学群又多了两位美女。</p><p class="ql-block"> 讲用会上,胡家富脸不红心不跳,站在台子上,信口开河,侃侃而谈,振振有词:“我们这块实验田为什么能高产呢?关键是春播时实行合理密植,手摆粒,狗咬纹,一垄由单行改成双行,一垵子摆3个粒……”</p><p class="ql-block"> “生产队都五六百垧地,这得种到猴年马月呀?”有人嘲笑。</p><p class="ql-block"> “可以发动群众开展人民战争,我们是‘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都参加春播会战。我们的口号是‘早晨三点半,中午连轴转,睌上看不见。’要充分调动社员群众干革命的积极性嘛……”胡家富在台上胡说八道。</p><p class="ql-block"> 听的人有撇嘴的,有吐沫的,胡家富故作视而不见。庄稼人谁不知道,这豆秧要分蘖棵叉的,这么密怎么生长?有人提议去别的地块参观。</p><p class="ql-block"> 胡家富顾左右而言:“这实验嘛,要有个过程,等经验成熟了再让大家参观。该吃午饭了。饭后大家还要回村里抓革命促生产——先过过称,看看产量如何。” </p><p class="ql-block"> 他找几个人当场收割,脱粒过称,这一亩多的地打了723斤7两。胡家富有几分得意:“比预期的好,比预期的好多了!”</p><p class="ql-block"> 人们明知他造假,有的豆秧是插上去的,也没人愿意较真揭嘎吧。张慧兰、任跃翔、张铁军几个人看这位老同学耍猴似的表演,谁也没言语。张林吐了一口吐沫说:“瞧他那德行!”</p><p class="ql-block"> 大家都到食堂吃午饭。酱茄子,油炸花生米,肉片炒豆芽,凉粉皮拌黄瓜丝,一碗蛋花柿子汤,四菜一汤。主食是高粱米小豆干饭。吃完饭各自都回村了。</p><p class="ql-block"> 70年深冬部队来新民征兵,当地青年,沈阳知青争先恐后报名参军。经过政审和体检,有30多名青年被招为新兵。听说王中石、姚国庆、唐德顺,还有几个高中同学被选上了,大家都为他们高兴。70年1月6日,高炮62师征兵的干部要带王中石他们归队。苏润柳、张慧兰、张铁军、任跃翔、张林、吕桂荣、李玉蓉、陶玲玲等同学都来到大红旗车站欢送他。</p><p class="ql-block"> 大红旗火车站布置一新,大幅红布条幅上写着“欢送新兵入伍!”“一人当兵,全家光荣!”“部队大熔炉,好铁练成钢”……</p><p class="ql-block"> 新战士穿一身崭新的绿军装,胸戴大红花,显得英俊威武。王中石容光焕发,本就是个俊小伙,这下更帅了。</p><p class="ql-block"> 王中石爸妈也来了,拉着中石的手,嘱咐个没完:“到部队要好好照顾自己,和领导战士搞好关系,别怕苦别怕累,努力上进……”中石妈妈拭着泪,中石眼中也泪花闪闪。同学们涌上站台围着中石有说不完的话。张铁军在王中石胸上打了一拳,说:“三角形有稳定性,咱们‘铁三角’到那都坚固无比。好好干,立功受奖传喜报!”王中石和李玉蓉好的事同学都知道,只是没公开罢了。今天,李玉蓉脸颊红红的,倒有几分羞色,总是衬在人后,不上前。吕桂荣往前推李玉蓉,给她递眼色,悄声说:“有啥话赶紧说,这一分手,见面的机会就不多了……”李玉蓉红着脸犹豫不定。</p><p class="ql-block"> 这时,一列绿皮火车“轰隆,轰隆,哧——”进站了。</p><p class="ql-block"> 一声哨响,新战士列队,依次上车。欢送的人纷纷离开站台。“噗噗——轰隆,轰隆”火车起动了,李玉蓉突然冲上站台,跟着火车跑,招手大喊:”到部队来信!”王中石头探出车窗,向她摆手:“注意身体,别累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