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三堡街

琴瑟和

晚饭过后，去了三堡街。

暮色漫过飞檐时，三堡街才真正醒过来。街边靠商铺一侧一溜停着车。青砖墙缝里滋出暖黄的灯光，老式木门半掩着，漏出豆沙粽的甜香与评弹的丝弦。我总疑心时间是停滞不前的。这条街是历史活的见证。从隋唐到近代。似乎从京杭大运河开挖就是这样的风貌。白日里蛰伏在角落深处，只等黄昏时分抖落尘灰，把百年前的月光重新挂上灯笼。

暗朱门扉次第洞开，雕花木窗里飘出咖啡豆的焦香。低矮的泥墙犬牙交错，很奇怪的门前堆放着现代人生活的痕迹。腊味铺的竹匾挨着霓虹灯箱，油纸伞在玻璃幕墙投下涟漪。穿堂风掠过青石板，小推车上各式各样江南甜品，带着糖芋苗的温润与精酿啤酒的泡沫，在巷弄里酿成微醺的晚风。

转角遇见的杂货铺仍用铜钱码当镇纸，店主是个穿香云纱的老者。他身后斑驳的货架上，搪瓷缸与蓝牙音箱比邻而居，竹编蟋蟀笼悬在亚克力吊灯下摇晃。我买下枚黄铜书签，他找零时数硬币的神情，像在拨动旧时光的算盘。

临河长窗映着整条街的倒影，乌篷船欸乃声里，玻璃幕墙上的光影碎成粼粼星河。奶茶店小妹倚着门框刷手机，屏幕蓝光映亮她旗袍立领的梅花盘扣。对街传来吉他扫弦，年轻歌者把吴侬软语谱成民谣，声波撞上老墙回响，竟生出些评弹的韵脚。

夜不深，馄饨摊的汽笛声惊起檐角铜铃。穿堂风忽然裹紧衣衫，抬头望见月牙卡在马头墙的缺口，像枚被岁月磨薄的银簪。石缝里虫子开始吟诵曲子，整条街在雾霭中缓缓沉落，砖木渐次隐入晨昏线，等待下一个暮色来临时重新浮出时光的水面。

对面的小情侣们时不时擦肩而过，神情莫辨，运河边的风带着春的水汽，乍暖还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