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坝印象一一南坝地名来历考

龙湖桥畔

作者：邓亚龙

　　南坝这地名，现属泥江口镇的一个村，坐落在赫山区的南端，与桃江县接邻。

在农耕文化时代，七里江（实则为一条大溪）汇聚数十条小溪，自东南流入西北的志溪河，沿途流经之地，成为早期人类安居地，已有数千年的农耕文化历史。其地名也一度统称为新市渡、岩子潭、泥家潭、泥江口等。这些地名都明显地与七里江流经滋润有关。

但南坝，似乎更应与七里江有关了，因“坝”，就是专拦水的坝，可现实地理状态恰恰相反，这里非但与七里江无关，就连汇聚七里江的溪流都没一条，自然就没有“坝”了。

此地人文历史虽长，可南坝村名称的来历却不长，据说，在明朝嘉靖年间才有个不入志册的地名；叫“东水”。这名称的由来简单，因此地自唐朝以来，一直就有一条袁家桥至欧公店的驿道穿过此地，驿道的西边叫西湾，东边便自然地叫“东水”了。可东水这个地名在清朝嘉庆年间却改成了南坝，原因是东水这地方较穷，故事还得从陶澍父子求学读书讲起；陶澍的父亲陶必铨，可说是益阳读书“发哑”的第一人，从乾隆三十七年（1772）他17岁时就定下人生目标，考取进士。但在科举考试中却屡试不中，1777年22岁的他不得不遵父命回小淹与黄翠兰成婚，婚后两年生下陶澍，但陶必铨求学生性不变，尽管每次都是看空榜，却始终如一不灰心，就在陶澍7岁时（1786年），陶必铨还带着小陶澍远走长沙去岳麓书院读书，从安化小淹出发，并立下愚公志；“父死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陶必铨在嘉庆五年（1800年），考了28年、已经45岁的他才感到考取进士无望，便把这个希望全部寄托在21岁的儿子陶澍身上，以他的经验，他知道陶澍中举人没问题，但要中进士，他深知是一条艰难的人生路。

陶氏父子每年到长沙岳麓书院读书的路，都是由安化小淹走路到益阳，然后坐帆船去的长沙。但回来时，则是走路了，一是帆船要钱，二是船行逆水，不比走路快，在二十多年求学考功名的路上，陶必铨父子在东水结识了东水一家姓贺的农户，这是因为从长沙回来到安化小淹还要走一天，于是在贺家歇脚打火。认识贺家还一个原因，就是这家是书香门第，门上挂有“秀才世家”的门楣，且是一户较殷实的农户，院墙大门上挂有“吾家庄”招牌，是有门面的人家。陶必铨也是个老秀才，自然有话可谈，主要的还是贺家有个孩子，名叫贺德生，比陶澍虽小四岁，却是与陶澍在长沙岳麓书院同窗，嘉庆五年（1800），陶必铨放弃了考功名之路。陶澍放假与贺德生同返家乡，住在“吾家庄”，贺德生却向陶澍讲起了这几年家道日渐衰败的情形；贺氏父子原本就不是正规种田人，心思主要放在读书上，祖上留下的祖业原可保住吃穿丰余，但这几年来，干旱、蝗灾，年年亏欠，已开始卖山田了。对此问题，陶澍谈了自己的想法，认为是这个地名有毛病；“东水”，即东逝水，有流走财富的意味，不妥，这也是整个东水都越来越穷的原因。应改为“南坝”，即从南面拦住不让财富溜走。

陶澍这年21岁，而贺德生才十七，两个年轻人的这晚谈话可说是儿戏，也可说是玩笑，尽管陶澍一直未考起进士，可贺德生对这位大四岁的同学却一直敬佩，感到陶澍沉稳可靠，于是，便把这个缘由在东水传说开来。

嘉庆七年（1802年）春，陶澍在京参加壬戌科会试，中进士，为第63名。四月，参加殿试，为二甲第15名；朝考，嘉庆帝召见，御定第55名，为安化第一个进士。

陶澍中进士，破了安化无进士的纪录，也圆了老父亲一生的进士梦，安化、陶家欢喜庆祝是一回事，但东水的贺德生也跟着欢喜庆祝，即公开地刻地名碑立于驿道旁：南坝。

自从改名南坝以后，这里的穷困情景果然有好转，蝗灾、旱灾也缓解。据说，也是因陶澍的推荐，左宗棠在新疆的湘军，其中许多是益阳人，在新疆多有水土不服，吃牛羊肉和馕经常拉稀泻肚，弄得士气不振，左宗棠拜访陶澍并谈到这种情况时，陶澍便介绍了南坝的苦苣（学名菊苣），说是当年求学吃坏了肚子时，就是在南坝“吾家庄”贺德生家，吃苦苣治愈的，此话左宗棠听进去了，忙命军需采购处吩咐下去，此后，新疆驻军部队果然来南坝考察订购，当地急号召百姓种植制作，做成干盐菜状，既便于运输，又便于保存，结果，送到新疆部队后，他们发现，此虽是药材，但作干菜炖牛羊肉吃，却是一道美味菜肴，就像梅菜蒸扣肉一样，于是，新疆驻军每年增加订购数量，而当地原本长在山坡、路边的野菜，也一下被家家户户种进田园，成为高于其它种植收入的经济作物，且是冬季都可生长的经济作物，自然，当地老百姓也开始富裕起来了。

△在2003年，当地仍种植菊苣（苦苣），并拥有完整种植及制作加工技艺。

　　这段南坝来历的往事，是我2003年在泥江口考察茶树种植时，老林业专干曾光辉说给我听的，并带我到南坝周爹家去证实地名故事的来历，周爹当时就八十多了，不但重复补充了曾光辉所讲的故事，还特意带我去看菜园中种植的苦苣，并说这种野菜以前是要除掉的，不留种都是自生自灭，但自从两百多年前左宗棠作为“军需”后，这东西便成了家菜，留种种植，现今还有人收购，据说除制药外，还做成佐料和香料出口欧洲市场。

对这两位老人的介绍我是相信的，但因属于传说，且有本地人“谁不说咱家乡好”自夸的嫌疑，况对地名的研究考察我虽爱好，但只是一个村，似乎社会也不会重视，于是，也就姑且了。可到了2017年，益阳市名人谌益州在市政府的倡导下，成立了“益阳市地名文化研究会”，我被选为副会长，并参加了“湖南省第二次全国地名普查成果转化培训班”，我便对“南坝”这个放下了的故事引起了关注，于是再次来到了泥江口，这次的考察，林业专干曾光辉重拾这段旧事，并补充讲得更具体现实；嘉庆十四年（1809年）陶澍任“吏科掌印给事中”、道员等官职。在任上，陶澍均能恪尽职守，勤政恤民，源其家风纯正，其父陶必铨家贫而不废学，教子有方，获恩荫一品官阶。其母黄氏持家励学，获恩荫一品夫人。

△2017年12月在华天宾馆参加全国地名普查培训班，左为作者，右为会长谌益州。

　　这消息传到南坝，南坝百姓感谢陶澍为当地改名，拦住财富不流失，更感激陶澍为当地提供生产苦苣致富的门路，便纷纷奔走相告，此时贺德生还告知，这年是陶母六十岁阴寿，且陶澍的外公曾也住在南坝的牛八冲，后因此地太穷，搬迁到安化一都河曲溪去了，陶必铨父子在此经过多年，只因家境太贫穷，上门看望显寒酸，只想等考中进士后荣耀登门，就连后来带着小陶澍经过，也没上门看外婆，还是想等中进士后荣耀风光，可屡试不中，便一次次拖了下来。如今，陶澍成为安化中进士第一人，也是南坝村后人的荣耀，为感谢陶澍，大家集资在七里江与通往欧公店的驿道上，将原木桥改建为石桥，起名为“益寿桥”，并将陶澍的妻子黄氏（乃陶澍舅舅之女）从安化接来南坝参加益寿桥的落成首届典礼。这座桥直到解放后还在，后因修公路过汽车才改建。

前面关于“南坝”地名的来历，如果还停留在传说上，还不足以完全认定，现今说出了具体实物和桥的名称，那就可以确定了，更靠谱的是，同治县志上有明确记载；益寿桥，治南六十六里，安化陶母贺夫人建。并画明了地图，为七里江横穿古驿道的石桥。

△同治十二年（1874年）《益阳县志》·卷首，图。卷四·益寿桥记载说明。

　　根据这扎实可靠的人物传说、实物地点考察乃至县志的记载，现可以确定，南坝地名，为嘉庆五年（1800）陶澍所命名，距今已有240余年，且一直未改名。

　　本文作者老汉，本名邓亚龙，生于一九五六年初，幼时处饥荒年代，患黄疸肝炎命悬一线，故一生体弱，面相黄白，2000年后，因身体不适应担任企业领导工作，病退。从此一直专门从事益阳本土文化学习研究。

由于生性坦然，率性偏爱中华传统文化，言多喜谈，一生读书，杂而不专，对娱乐体育，除象棋外别无爱好，老来常以网上看书读文为乐，经常彻夜达旦，见多悟少，但由于喜文史。

曾写有《大话湖湘文化》《梅山文化初探》《老汉趣说益阳地名》《走进益阳》《老汉说益阳》《关羽鲁肃演义益阳》等系列文章。

　 此书所写的《益阳烙印》，乃是自2008年以来所考察的益阳故事，传统与现代不限，所思所感，率性写作，但尽量求真务实，不求流芳，只求不传讹误人，也算对生我养我的这块土地作一个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