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婚订的，订的匆忙散的也快

心平气和费佑义

记得很清楚，那是在上个世纪的一九七七年春天，那年我二十四岁，正在农村担任“赤脚医生”。那时的农村青年，说媳妇搞对象是很不容易的，除非家庭哥弟少、人口清的工农户（家中既有工人又有农民），说媳妇搞对象那是手拿把攥。可我家与其相反，不但全家都务农，并且哥弟还多（哥四个）。

正因如此，父亲觉得我的年龄已大，怕我搞不上对象，于是便托邻村的舅妈，让她给我介绍了一个离我家十里多路的舅妈侄女。她的侄女性子还挺急，刚过两天她便来到舅妈家，说今天晚上在舅妈家相相人。舅妈急忙来到我家告诉我，让我打扮一下，别让人家相不上。听舅妈这么一说，我感到很突然，平生首次相对象，未免有些紧张。吃完晚饭，临近八点，我忐忑不安地走进了舅妈家，并推开了屋门。

那年代农村的夜晚，停电是家常便饭。夜幕降临，家家户户只能在屋中点燃煤油灯。当我走进舅妈屋中，只见昏暗的灯光下坐满了十来个人。心直口快的舅妈忙站起身来：“呦，外甥来了，快坐炕上。”待我稍坐一会儿，借着昏暗的灯光在屋里观望，屋里除了舅妈家的六口人外，还额外多了三位陌生人。

舅妈指着地上坐椅子的那位陌生姑娘笑着和我说：“她就是我的侄女，名叫王翠霞，也是我要给你介绍的对象。紧接着她又指指姑娘一旁站着的两位陌生中年男女告诉我：“她（他）俩是你对象的父母。”一阵喧哗之后，舅妈将话转入正题，直截了当地说：“外甥，你看这姑娘不错吧？我看你俩挺般配，都同意吗？”舅舅和其他几人也都趁热打铁，随声附和地说：“挺合适。”

我红着脸，拘谨羞愧地抬头望了一眼眼前的姑娘，她也趁机用目光扫了一眼我，乌漆麻黑的，也没看清她的面容。心想：管她模样丑俊呢，就我这个条件能搞上对象，能被人家相上，我就挺心满意足了。迟疑片刻，心直口快的舅妈眉开眼笑地说：“你俩都不吭声，看来是都同意了。”

然后她又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催促她们：“还这呆着干什么，走，咱们都去外面转转，让她（他）俩在屋唠唠嗑。”人都走了，就剩我和她，我低着头，觉得很尴尬，更不知话从何说起。稍停片刻，还是我羞羞答答，没话找话地说：“你、你在生产队上班累吗？”她低着头故作自怜地说：“挺累的，我家穷，车子、手表、缝纫机都没有，不累不行啊！”

初次见面她就倾诉家里穷，车子手表缝纫机都没有，让我感到不解其意，不知她有何企图。我听后并没在意，只是安慰她：“现在的社会谁家也不富，能有几家车子、手表、缝纫机都有的。穷则思变吗，只要成家后咱俩好好过日子，一切都会有的，生活也会富起来的。”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彼此唠了半个多小时的磕，她也没说要什么东西，我觉得我俩还算挺投缘合得来。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舅妈和几人笑嘻嘻地走进屋来，只听舅妈说：“听你俩唠得挺热闹呀，这就说明你俩有缘份啊！”随后她的父亲接过话岔对我说：“我是她父亲，你j就先叫我叔吧。我看这样吧，我和你婶也都没意见，你回去告诉你父母，再过五天，也就是“三八”妇女节，咱们把婚订了。”我听后感到很惊喜也很幸运，没想到不但本人被相中，五天后还就订婚，真是闪电式的婚约！

当我兴致勃勃地回到家中，将相对象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父母。父母听后满心欢喜，忙问：“她说都要什么条件，咱们好提前准备。我回答父母：她没说要什么。父母一听更是喜上加喜。没想到最让自己担心的儿子婚事，竟用极短的时间，没花彩礼就要十拿九稳了，这不是遇上“活菩萨”了吗？可谁能想到父母的奇思妙想为时过早，“好戏”还在后头呢！

到了订婚那天，我家的亲戚准时赴约，她家的父母和她本人，一行三人骑自行车，午饭前也赶到我家。待大家相互认识，一阵喧哗之后，母亲将做好的三桌饭菜端上了餐桌。随后父亲彬彬有礼地让大家喝酒吃饭，母亲特意往姑娘碗里夹了一口菜，然后笑着说：“快吃吧，尝尝大妈做饭的口味。”

姑娘没搭理母亲，只是绷着脸望着众人，双眼流露出贪得无厌的神情，顿然说：“都先别吃呢，如吃了就是把婚定了。我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总不能两手空空嫁到你家，总得有个条件吧！”我和我的家人亲戚一听都愣住了，这人怎么又从这头来，还以为她什么都不要呢，没想到偏偏要吃饭了又讲条件，大家心里很不是滋味，纷纷向她投来鄙视的目光。父亲听罢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强打精神苦笑着说：“那你就说吧要什么条件，我们尽量满足你。”

姑娘抬头扫了一眼众人，趾高气扬地说：“我要自行车、手表、缝纫机这三大件，另加五百元的彩礼。你们如果答应，咱们就吃饭，这们亲事就算定下来，如果不答应，饭也不吃人也走！”这““三大件”和高彩礼可不是小数子呀，那年代一般的姑娘订婚时都是随大溜要两百。可她却出乎预料，贪得无厌地要这么多。与此同时让我不禁想起五天前相人时，她说她家没钱没“三大件”，原来是她设好的圈套，心中早就长定了索要高彩礼和“三大件”的主意！

我听完她不尽情理的话语，瞅了她一眼，相人时煤油灯光暗黑没看清，这才看清了她的本来面目。她长相中下等，甚至有些丑陋。就这个长相，还死皮赖脸地索要“三大件”，也不嫌丢人？气得我刚要说出“不给”二子，谁知面带愁容的父亲，为了成全这门亲事，却先硬着头皮说：“好吧，我家虽然给不起，就是借钱也给你！”我听后极为不满，虽然从心里不愿意给她，可父亲已经答应，我只好忍气吞声没再言语。

午饭吃完后，我的家人及亲戚，纷纷向她递来见面礼。母亲拿出准备好的，包有一块花布、一双袜子，还有五百元的红布包递给她做为定亲礼和彩礼，至此，这婚就算订成了。当她一家三口起身要走时，母亲不在意地和姑娘说：“既然订了婚，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就再住几天吧。”其实母亲只是要面子，说说挽留的客气话而以，没想到她还信以为真，不加推辞地答应了。

说实在的，相人时，由于昏暗没看清，满以为她模样不错，再加上她不要东西，对她还有些好感。可通过订亲和她的所作所为，以及看到她的丑陋容貌，让我顿时心灰意冷。刚刚萌发的微薄感情，如同被一盆冷水骤然浇灭，哎！父母给找个对象不容易，替父母着想，别让二老操心了，这门婚事将就凑合着吧！

由于和她没有丝毫感情，虽然她住我家，可我对她不搭不理，冷冷清清。她觉得枯燥无味，刚住两天她就让我送她回家。我正巴不得她回去呢，于是很干脆地答应下来。父母也许看出对她我用白眼相看，所以并没有挽留。我骑着自行车带她一路走来，想起订亲时她索要高彩礼和三大件的情形，我的心犹如刀割，好不舒服好不痛快。心想：既然她不遂人愿，何不趁此机会和她重新讲讲条件，看她如何回答。

于是，当走出也不过三里路，我骑着自行车，慢声细语地和身后的她说：“翠霞，我家也不富裕，订亲时你提的条件是不是过高有些过分？我看手表你就别要了。”她一听，气得顿时火冒三丈，立刻从自行车上蹦下来，然后也将我从自行车上拽下来，怒气冲冲地说：“你说什么？你敢再重复一遍！”我目不斜视地瞪着她说：“手表不给你了！”

“不行，这可是你爸亲口答应的，你竟敢出尔反尔言而无信！”我也不甘示弱，满有理由地说：“就算我爸答应了，我没答应吧。翠霞，你想想，过了门，你就是一个围着锅台转的家庭主妇了。自行车缝纫机过日子还有用，可手表就没什么用场了吧，想看时间屋里有座钟……还没容我说完，她打断我的话呀牙跺脚地说：“就是没用我也要，我告诉你，不给手表绝对不答应！”

既然事已至此，我也就心如铁石和她针锋相对地说：“我也告诉你，从我这说，手表绝对不给！”就这样我俩爭执不休边走边吵，一直吵到她庄村头也没停止。吵得她实在无言答对，最后她终于说出了我渴望听到的话：“你不给手表咱俩就拉倒。”我也不甘示弱地回了她一句：“拉倒就拉倒，我才不怕呢！”随后，我骑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就往家跑。

当我回到家中，父亲看到我的脸色不好，忙问怎么回事，事已至此想瞒也瞒不住了，我就将送她回家，一路发生的事情讲给他听。父亲听后面带愁容、闷闷不乐地说：“其实我早就看出你不喜欢她，你俩没有感情，可就因一块手表这门亲事黄了这也太可惜了吧？再说咱家的条件你也不是不知道，要不就让你舅妈去说说，答应给她这块表，了却我的心事？”

我望着愁眉不展的父亲，郁郁寡欢地说：“爸，她就是不要手表，甚至什么都不要，我也不想再见到她了。你也知道我俩没感情，和一个没有感情，势不两立、情同陌路的人生活在一起能幸福吗？爸您放心，我就是搞不上对象，单身生活一辈子也不会埋怨您！”爸爸叹了口气没再吭声。

哎！这婚订的，订的匆忙散的也快，从订到散，还不到十天的时间，其回首，恍然如梦，留下的只有痛与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