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第一章:山间胭脂云</div><div><br></div>暮色未褪时,山岚就浸透了紫藤色。晨雾自林梢垂落的刹那,满坡的紫花风铃木忽然都醒转了。枝桠间浮起半透明的烟霞,像是揉碎了的紫晶石融进朝露,又似织女遗落的云锦飘坠人间。那些倒钟状的花朵垂悬在雾里,每一朵都盛着隔世的月光,风掠过时,摇落满地斑驳的影,恍若某个远古部族遗落的星图。 我常疑心这些紫云般的花簇,原是瑶池宴饮时失手打翻的琉璃盏。浅绛与深紫在花瓣上晕染出千层渐变,如同工笔画师蘸着霞光绘就的霓裳。最妙是雨后初霁时,湿漉漉的花萼托着盈盈水珠,恰似美人垂泪的睫,而整片山林都成了缀满璎珞的步摇,在春风里发出细碎的环佩叮咚。 樵夫说,这些花树能听见山的心跳。每当子夜时分,沉睡的枝桠便舒展成古老琴瑟的姿势,把月光弹拨成流淌的溪水。而黎明前最后一颗露珠坠落时,整座山谷都会响起清脆的铃音,惊起宿在花间的青鸟,衔着紫云直上九霄。 第二章:水湄鎏金雨<br><br><div>溪流拐弯处,黄花风铃木把倒影浸在潺湲里。金箔似的花朵落在水面,化作游动的锦鲤,追着落花逆流而上。这抹明黄比梵高的向日葵更恣意,比敦煌壁画的飞天更轻盈,仿佛把整条溪涧都染成了流动的琥珀。 </div> 正午阳光最慷慨时,树冠绽成黄金的冠冕。千万朵铃铛花在风里摇曳,将光阴筛成细碎的金沙。采茶的姑娘经过,蓝布衫上便落满细小的日晷,随着步履明灭闪烁。有老翁坐在虬根上垂钓,钓竿梢头栖着两朵黄花,说是要钓一尾会吟诗的鱼。 黄昏总在此处多徘徊片刻。暮色将花影拉长投在石壁上,绘出流动的鎏金壁画。归巢的雀儿穿梭其间,翅膀拍打出的气流里,飘散着细小的金色粉末,像是被揉碎了的时光碎屑。待到新月升起,这些白日里灼灼的花树,竟在夜色中泛起幽微的萤光,恍若地母遗落的星子,在溪畔织就绵延的银河。 第三章:旷野交响诗<br><br><div>当紫云与金雨在阡陌相遇,春天便谱写出最恢弘的乐章。丘陵的褶皱里,两种风铃木错落生长,宛如天神随手抛洒的调色盘。紫花是竖琴的低吟,黄花是编钟的清越,它们合奏的旋律漫过青麦田,惊醒了蛰伏的田鼠,连稻草人都忍不住在风中轻轻摇晃起补丁衣袖。 </div> 牧童的短笛声常在这里走调。因那铺天盖地的花潮太过炫目,连音律都染上了色彩:一段紫调的小令,半阙黄韵的慢板。老牛慢悠悠地咀嚼着落在背上的花瓣,反刍着整个春天的芬芳。偶尔有花枝垂得太低,马车经过时,车辕便沾满细碎的花铃,载着一路叮当驶向炊烟升起的村落。 最动人的是雨后初晴的刹那。万千朵湿润的铃铛同时震颤,抖落的水珠在空中画出虹的弧线。紫与黄的光影在蒸汽里交融,氤氲成莫奈笔下的印象派画作。此时若闭目聆听,能听见泥土裂开的声音,嫩芽顶破种壳的声音,以及花树根系在地下缠绵私语的声音——那是比任何人类语言都古老的秘语。 暮春的某个清晨,我见满枝铃铛花开始褪色。它们褪去得极有风致,先是边缘泛起月白色,继而整朵花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缕带着香气的风。落在石阶上的不再是花瓣,而是凝固的晨露,内里封存着完整的、缩小的春日景象。拾起细看时,露珠里倒映着整片正在消散的花海,而远处新绿的嫩叶已悄然舒展,准备接续这场永恒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