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 插队五十周年回忆

没牙老头

　　1975年3月7号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日子，这一天我从一个高中毕业生走向社会成为了一名光荣的知青。半个世纪过去，回首一瞬间，插队时的好多事情还历历在目，让人终生难忘。

　　从我们插队开始，知青生活条件已经大为改善，那是因为一个叫李庆霖的老师给主席写了一封反映知青生活状况的信，主席做了批示，各级政府都很重视。我感受到的有这么几个方面得到了改善：1.实行厂社挂钩，按系统或单位安置知青，并由单位派一名能力强有责任心的干部带队和我们同吃同住同劳动；2.给我们粮油按一个半人的标准供应到年底，秋后也按一个半人分粮食；3.知青都安置在公路旁的生产队，个别自愿的除外。（上图左面是我）

　　三月七号这天在体育场隆重举行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誓师大会，会场内锣鼓喧天红旗招展，高音喇叭里播放着革命歌曲还时不时的传来震耳欲聋的口号声。领导讲话，各方面代表讲话，知青们也无心听他们讲话，在场内四处奔走寻找自己的同学和朋友，打听他们插队的地方，互致保重、互相道别。大会结束后鞭炮齐鸣，拉我们的车绕场一周，再绕到市中心，然后向南、向北、向东（顺便说一下老伴也是那天插的队，她在东面的杨家湾生产队，不过我们那时还不认识。）朝着各自插队的地方驶去。

　　我们的车队向南行进，过了南三十里铺后，只剩我们一辆车了，然后再向东南走了约五公里，在仁台村油坊院停下来了，村干部、贫下中农代表、老知青早早就在那等候着我们，帮我们取行李，安置床铺。

　　晚饭后带队干部老姬为活跃气氛和我们讲笑话打扑克，开始大家情绪都很好，但天渐渐黑了以后，气氛有些凝重了，有些女生小声哭泣，男的也闷闷不语，好在折腾了一天，大家都累了，就迷迷糊糊睡觉了。

清楚的记得，那天半夜我出去解手，外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心里在想，我要在这种地方待多长时间啊？真是让人恍惚。

　　买粮 刚插队时，带队干部指定我管理伙食，其实也没多少事情，就是每个月去公社粮站（近四十里路）买一次粮。一次我套好驴车去买粮，在返回的路上突降大雨，虽然有准备的塑料布能遮挡，无奈雨太大，我急的都快哭了，匆匆来到一个村庄，赶着驴车朝他们村知青点奔去，坡陡路滑，我也不知道那来的那么大劲头愣是把粮车拉到他们院子，在他村知青们的帮助下把粮食搬到窑洞里，心里这才踏实一点。雨在不停地下，直到天快黑时才慢慢停下来，还有二十几里地，我一个人晚上回去多少有点害怕。就跑到他们村的装电话的地方给我们知青点打了个电话（我们是邮电系统的，只有我们知青点有电话），不到一个小时，我的几个兄弟打着手电骑着自行车来接我来了，看见他们就像见到亲人，不知为啥我的眼泪又快掉出来了，这就是我的兄弟，我的同命相怜生死与共好兄弟！（上图是和我一起插队的几个男知青 新东、随娃、红安、坚固和我，另一个知青延河后调整到别的生产队）

　　石场 我们去了后，住宿有些紧张，生产队划出一块地方，邮电局资助一点款项，要给我们箍十面石窑。石料要在河沟的石壁上开采，不会打仟，也不会掌纤，只能抬石头了（河沟滩涂无法使用交通工具）。刚开始还好，过了一两天肩膀就压肿了，就磨破了，抬石头时得咬着牙忍着痛坚持，但回来时空的抬棒都不敢肩膀上放，一放就钻心的疼。大概过了半个多月，肩膀磨出老茧了，长出死肉了，才感觉不是那么疼了。

过了一段时间，社员和老知青才给我讲了一个诀窍叫“先起后放”，起先还以为抬石头时起晚点，早放点，能让抬棒在肩膀上少压会儿，殊不知这样会被翘的更为难受。唉，真是无知的小聪明！

　　评工分 一段时间后开始评工分了，大家坐在院子里给每个人评定工分，在给前面的人评工分时，大家都抠得很细，甚至连零点一分都要争执一下，不知自己能评多少，心里很是忐忑。轮到我了，支书首先建议给我十分（满分），其它有几个知青也是十分，真是意外的高兴，但还是有点不安。我们几个干活是不惜力气，可农活技术方面一窍不通，于是就站起来说：我农活不行，十分有些高了，其它几个知青也纷纷表态我们十分有点高了。谁知书记更来劲了，他说我们村评工分从来都没有嫌自己高的，这些娃娃越谦虚，越说明他们思想觉悟高，必须满分。心里总是不安，就是这个满分让我在以后的劳动时更加不惜力气，更加认真努力的学习农活技术了！

　　拿粪 拿粪就是用一个柳条编织的约二三十公分宽和高，六七十公分长的一个兜子，装满伴着的种子和肥料，再用绳子挎在脖子上，跟在犁地的后面双手左一把右一把的将伴有肥料和种子撒入犁沟。这个农活累我都无所谓，就是担心自己撒的不均匀，怕苗子长起来后别人说我。后来我还偷偷去自己拿粪的地里看过，还不错，其实才没人关心这个呢！

　　拿饭 拿饭和拿粪是两回事，因劳动路远，回家吃早饭耽误时间，就派一个或几个社员挨家挨户去收饭，收齐后用担子挑到劳动的地方，大家开始吃饭。山上劳动的地方根本没有水，在地上拿土搓搓手，再在衣服上蹭蹭，就吃上了。现在看真不卫生，但也没有谁吃出来毛病的，真是“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我们人多，偶尔做饭的知青会算错人数，有时饭拿少了，大家瞟上一眼也不吭气，默默地吃个半饱就不吃了，只要饭拿少了，最后总能剩下，这就是我们知青兄弟姐妹相互关爱深厚的情谊！

　　猪场 为响应号召村里也要办个养猪场，我和几个社员及另外一个知青被分配到了猪场劳动。猪场设在离村七八里地的一院烂窑洞。说是猪场，其实支书有他另外的小算盘，就是借着种猪饲料为名，开垦荒地，多打粮食。书记给我说：你们去了只留一人喂猪（兼做饭）其它人好好种地，储备一些粮食，万一有个灾荒年，村民们就不会挨饿了。说实话猪场只有一头老母猪，下了崽也就早早处理卖掉了，我们主要的任务就是种地，那年我们收获了几万斤粮食和很多的瓜果蔬菜，获得了大丰收，书记真是精明啊！（上图为19年我们知青聚会时我和当年一块在猪场劳动的知青兄弟去原来的猪场留的影，现在已经破烂不堪杂草丛生。）

　　老母猪跑了 一天早上起来后发现猪圈栏杆开了老母猪不见了，这可是猪场的镇场之宝啊！大家焦急万分，四处寻找未果。到了中午时分忽然发现老母猪一副舒坦的样子一摇一摆从后沟里出来了，一个反应快的社员高兴的说：哈哈，咱们这次的配种钱省下了。原来上次老母猪发情时，我们赶着它去后沟另外一个村配过种，这次发情还没来得急赶它去配种，它自己就偷偷的拱开结实的猪圈栏杆去找它的情人了，你说这么远的地方，还隔了这么长时间它咋就能记得路呢？

猪是特别有灵性的，它在追逐情爱和性爱方面要比人更加大胆勇敢。你看《西游记》中的二师兄敢爱敢恨，从不怕其它人奚落，那几个道貌岸然的师兄弟说他是“呆子”，其实他们几个才是“呆子”呢。

（当年老母猪就在上图我身后那个小窑洞里圈着）

　　石灰厂 为了增加收入，生产队决定办一个烧石灰厂，我又被分配到灰厂，也是我和在猪场那个知青兄弟及几个社员。那是一个更为偏僻的稍林里，除了来送炭和拉灰的马车外，再就见不到人影。我们的任务就是挖捡石灰石（生石灰）然后在石灰窑把它烧熟。因为那个地方没有人迹，我们过着近似原始人的生活，天气炎热，劳动时有人半裸，甚至有人全裸，有次社员给我剃了光头后说眉毛也剃了吧，我说可以，他果真给我剃了，一照镜子好丑啊，眉毛长的真慢，为此我好长时间没敢回知青点去。

待石灰烧熟后，要把它及时的从灰窑起出来，为保持灰窑的温度（再烧时省炭省时）厂长就用六个工把此活包给我（那时还不兴包工），一窑约六十吨的石灰，又热又呛，我用一天多的时间就把它起完了，剩下的时间就回知青点和兄弟们玩去了。

　　知青组长 老组长招工走后，大家推荐我当组长，我提出一个条件，就是明天杀猪，大家更是拍手赞同（那时吃肉要肉票平时吃饭根本见不到肉星星）。于是第二天叫来社员把一个大肥猪杀了，一半给每个知青家分点，再留一点，其余的把它都炖了。肉炖熟后香气扑鼻，太馋人了！尝上几口，不能忘了在二十里地外还出民工的知青兄弟姐妹，我在自行车后面绑两个水桶，一桶装肉、一桶装馒头，再用棉被捂着，骑着自行车飞快的向民工地驶去，到了那里肉和馒头还冒着热气。看着兄弟姐妹狼腾虎咽吃的那个香劲我也是心里美滋滋的，也让别的村的社员和知青羡慕的直流口水。猪是前任组长和兄弟姐妹一点一点的喂大的，我是在分享人家的红利，说实话，我可不是以此笼络人心，就是自己嘴馋。

当个组长也不容易，几十个人的吃喝拉撒睡都要操心，我一直在尽心尽力的做好，兄弟姐妹们也非常配合和支持，当然也有失误没有做好的地方，但兄弟姐妹们都能包容和原谅我，谢谢你们了，我的兄弟姐妹！

知青组长虽然不是个啥官，但我很在意和看重，这是我人生一个重要的经历。

　　管理厕所 为解决肥料不足的问题，队里和邮电局协商，接手邮电局旱厕所的管理，我又成了第一任厕所管理大使，就住在厕所旁临时搭建约两三平米的一个简易房子里。这个工作看似轻松，其实不然，除了打扫卫生，主要还是要制止有人来偷粪，因为这个时常会发生纠纷，甚至还拳脚相加。有一次把一个偷粪的人打的嚎啕大哭，他告状到派出所，派出所还真派了一个民警出警，他在询问我时院子里的小孩一直起哄，他下不了台就叫我去派出所，我觉得自己有理，也不怕什么就跟着去了，结果到了派出所他就让我回去，本想和他理论理论，人家也不理你了，还是有点悻悻然。唉，也是生平唯一一次被叫进局子，也没询问做个笔录啥的。

　　漂亮村姑 村里一个姑娘长得很漂亮，一知青哥们非常喜欢，几十年里时常念叨，大伙就劝他去看看人家。走到姑娘出嫁的村庄路口，看见一个老妪就向她打听那个姑娘，结果老妪说我就是。这哥们愣了半天，说：“你比我妈还老啊”！放下东西就跑了，从此就断了这份念想。

　　快乐 在农村的时候虽然劳动很累，生活也很艰苦，但还是单纯乐观的，想着老知青招工走后下次就该轮到我了，也就无忧无患没心没肺，整天乐呵呵的。快乐其实很简单，譬如说：你劳动回来，看见狗狗晃着头摇着尾巴朝你扑来就很快乐；看见大肥猪躺在地上，你用脚在它肚皮上蹭几下，它发出舒服的哼哼声你就很快乐；当母鸡下了蛋咯咯哒的飞出蛋窝，你收取带有温度的鸡蛋🥚时就很快乐；在自家院子菜地里摘颗西红柿咬上一口又酸又甜，或摘个青辣椒沾点盐嚼几口又辣又咸那就很快乐！………。

　　高考 七七年恢复高考大家都兴奋不已，开始了紧张的准备，起先还是边劳动边复习，后来下通知了，可以回城复习，于是大家都回城复习了。高考过后，又回到生产队劳动，在发放录取通知书的那段时间，我一直在焦急的等待着，别人的通知书都来了，我还杳无音讯。大年三十知青们都回家过年去了，我没拿到通知，心情郁闷也没脸回家，就决定一个人在知青点过年。十孔窑洞，空荡荡的院子，你能想象到的凄惨。我把电话电视搬到自己的窑洞里，把狗也叫到窑洞地上，百般无聊的看着电视，晚上九点多的时候突然电话响了，是弟弟打来的，他告诉我录取通知书到了，是我心仪的大学，真有从地狱到天堂的感觉。顺便说一下，我家是邮电局的，父亲在发放录取通知书的那段日子里每天晚上都在分发室门口等邮车回来，看有没有我的通知书，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在年关将至时终于等到了通知书，我们一家人总算过了一个好年！大年初一邮电局领导带着秧歌队来村里慰问，知青们也都回来了，那时通信很不发达，但我被录取的事好像一夜之间大家都知道了，熟悉我的邮电局职工和知青兄弟姐妹都纷纷向我祝贺，我也谦虚的表示感谢，那种高兴的心情真是用语言无法表述，从此我也开启了自己新的生活。

　　我对知青上山下乡的认识 知青上山下乡各人都有自己的感受和理解，褒贬不一，这个问题互不勉强。我觉得各有利弊，知青插队确实让一代人在青春年华失去了读书的机会，但知青的经历能磨练人的意志，让人更加坚强，你看我们国家的很多栋梁之材都插过队。另外知青下乡让城市和农村文化交融，改变人们的生活习惯，提高人们的认知和理念。特别是在那个交通通信很不发达的年代，北京知青到我们这个偏僻的地方来，让我们大大开阔了眼界、长了见识，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人们的生活习惯和生活方式。

　　半个世纪过去了，我们也都接近古稀之年，插队的很多很多事情总在眼前浮现，虽然那时很苦，但我们都挺过来了，我无怨无悔！

广阔天地 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