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外婆的老屋,是一个爱的家园,是一棵枝繁叶茂大树的根,是家族绵延发展的起点与依托,是我寄托魂灵的地方,是一个精神的乐园,是有满满亲情故事的地方,承载着我们成长的幸福,饱含着美好童年的记忆。我们这伙孙子辈的孩子们,都或长或短,在外婆这老屋生活过一段时间。西安的表弟,出生满月后,就送到外婆家,直到上学才回西安。</p><p class="ql-block"> 我们都向往外婆的老屋,一到假期,不用相互联系邀约,都第一时间飞奔到外婆家,冲进外婆的老屋,投入到外婆的怀抱!</p><p class="ql-block"> 生长在城市的孩子,对农村总有一种新鲜感,好奇心,这有着城市所没有的东西,那里有农时,有农活,有各种各样的农具,有各种不同的小动物,有童趣,有……</p><p class="ql-block"> 我们回外婆家,给外婆报个到,转身就跑到饲养室,(外婆家和饲养室对门)那里有马有牛,有骡子有驴,我们都给它们起了名字。我最爱看那匹枣红马,它毛鬃油亮,高大彪悍,平时爱踢后腿,不敢靠近,可把它拴在槽里,就非常温顺可爱,我敢摸它的脸,摸它那硬硬的鬃,给它喂草,还趁饲养员三叔不注意,给红枣马加一瓢麸子或黑豆,三叔发现了说;不敢天天给枣红马喂精料,只有干重活了才加料。</p><p class="ql-block"> 我也爱看三叔套马车,先牵来架辕的骡子,嘴里一边叫着"扫、扫",(倒退的命令)一边轻轻拍着骡子屁股,倒进大车的辕里,戴上拥脖,再给骡子背上塔上鞍子;然后再牵来拉车的牲口,戴上拥脖,把大绳套在拥脖上,如果套两个拉缰绳的牲口,就是拉重活或跑远路,我从三叔开始拉出骡子,直到大车出门才算过了瘾。</p> <p class="ql-block"> 我们这些生活在城市的孩子,爱看各季劳动的场景,暑假期间,正是包谷生长的时候,表哥他们要给包谷除草,这是非常辛苦的活。我们跟着去,包谷地里密不透风,包谷叶像小刀一样,把胳膊划出一道道血印,大人们前面除草,我们在后面把除下的草收集起来,一趟出来,汗把衣服沁湿能拧出水来,拧干后再穿上,又冲进包谷地里……夕阳西下,我们背着青草回家,外婆看着我们满脸的汗水说:"你们不好好伺候地,就没有饱饭吃。"</p><p class="ql-block"> 到了寒假,大人们要往地里送肥,那时,生产队积肥,主要是饲养室和县城公共厕所积的肥,村里在县城承包了两个旱厕,派专人每天给厕所垫一次干土,保持粪坑干燥,过一段时间,就要把厕所里积的粪从粪坑里挖出来,拉回村里堆积发酵。</p><p class="ql-block"> 每年种麦耕地时,上一次底肥。到冬天麦子没有起身(拔节)前,再一车一车拉粪施追肥。施肥时,我们放寒假,孩子们没有工分,只是给大人推架子车,每次送肥回来,外婆就给我们说"该上肥时要上肥,该浇水时就浇水,人偷懒,苗不长,这叫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p><p class="ql-block"> 随着几个表哥年龄增长,该到结婚的年龄了,外婆张罗要盖新房了,那时农村条件差,盖房的材料主要是胡基(土坯)。打胡基就要拉土,我和两个表弟专门在一条壕沟拉土,土壕在村西头,一里多路,还要上一个大坡,我们三个人拉着架子车,上坡时一人驾辕,两人全力推车,回到院子,卸了土,我们一人拉车,两人坐车,坐车的人一会儿说是坐上小卧车,一会儿又说坐上马车,拉车的一会学汽车的喇叭声,一会又学马叫声,整天没有累的感觉,总是充满了歌与笑声。一个暑期,我们拉回的土,堆满了院子。</p><p class="ql-block"> 表哥开始打胡基了,这是个即费体力,又讲技术的活,最要紧的是打胡基的土,干湿合适,太干了,土粘不在一起,太湿了,打出来的胡基扶不起来,要有一定的经验。</p><p class="ql-block"> 一块青石板上,放上胡基模子,手抓一把炕灰,手腕用力一甩,炕灰均匀地落在模子的四角,最后几个手指用力一弹,即把手上的炕灰弹干净,又把剩下的炕灰撒在没洒上灰的地方,都有了炕灰,打出的胡基不粘在石板上。然后往模子里铲土,三大锨土,高出模子近一倍,表哥跳上去,双脚把虚土踏实,提起石锤子,前四下先打四个角,中间再打两下,最后一下,打在中间,当锤子打到胡基上时,双手用力把锤子猛转一下,为的是锤子上不沾土,这样锤子光、胡基光,放下锤子,用右脚后跟轻轻一踢,把模子后挡板踢下,弯腰把模子三边挡板去掉,双手形成八字,两个虎口处夹住胡基两个角,猛用力,将胡基扶起,双臂再用力,将胡基端起,整齐地码在一层胡基上,胡基间留有缝隙,一层和一层之间要有角度,这样又能通风,又不会倾倒。表哥一边打着胡基,一边哼着调子,调子配合着每个步骤、每个动作,锤子打黄土的声音,和他哼的调子,是那样和谐,那样动听,我帮他铲土的动作,也好像有了节奏。我突然想起,"载歌载舞"一词,最早一定是来自劳动的情节。</p> <p class="ql-block"> 盖房时,村里的人都来帮忙,大家从自己家拿上工具,干完活各自回家吃饭,主家只管开水和香烟,到上梁那天,给帮忙的管一顿捞面,村子里就是这样的规矩。外婆家又盖了三间厦子房,这也算是外婆完成的又一个功绩。</p> <p class="ql-block"> 外婆在外工作的女儿,只要有时间她们就回来看望外婆,除带些好吃的东西外,也总不忘给外婆买些穿的,外婆总是说,买的衣服不如自己做的合身、舒服,不要再买。女儿们就给外婆买布料、绸缎等。她们回家最多的是帮外婆干着活,什么活都干,让外婆少操点心,少出些力,她们对外婆的孝敬,深深的感染了我们。</p> <p class="ql-block"> 外婆对我们孙子辈儿管束也非常严格,她老说,"给好心,不能给好脸"。村外,有一条大水渠,外婆知道水渠水大又流的急,我们每次出门都叮咛不许下渠游泳。记得一次,我们出去放羊、拔草时,偷偷到水渠游泳,我根本不会游泳,水渠水湍急,两边岸上光秃秃的,没有任何可抓的树和草,两个表弟先下水,我看着挺好玩,就下去了。下去容易,上来就难了,我彻底害怕,吓哭了,两个表弟硬是连拉代推,我才上了岸。为不让外婆知道我们下过渠游泳,好不容易找到一洼浅浅的清水,三个人轮换着洗了洗身上的泥汤汤回家。外婆从我们的皮肤上一眼就看出,我们下渠游泳了,气得她抬手就打,我们跑得快,她追不上,但这以后,我们再也不敢下渠游泳了。</p><p class="ql-block"> 外婆对我们的爱自然平淡,从不流露出半点娇惯,每天放羊的放羊,割草的割草。放羊的活轻松,羊蕨插到草多的地方,羊吃草,放羊的就玩去了,羊吃饱没吃饱又看不出来,而割草的,回去外婆一眼就看出偷懒没偷懒,所以我们都爱放羊。</p><p class="ql-block"> 外婆的几个女儿经常给她买点心、饼干等好吃的,外婆舍不得吃,放在倒扇柜里,我们孙子辈们趁她不在,就偷吃一点,她心里有数,有意把我们拉到身边说;“让我闻闻,谁吃了我的好东西了?"吓得在她闻我们时,都憋住气,怕闻出来,她幽默的说"你吃的饼干,他吃的是点心"。实际上,女儿们买的好吃的,外婆很少吃,总是拿出来看谁活干得好?拔草拔的多,就奖励给谁?现在想起这些事,我都深深敬佩外婆,一个没有文化的农村老太太,几十年前就使用这种办法,鼓励劳动好的孩子。我有个表妹患小儿麻痹,我们背后都叫她外号"跛子女儿",一旦让外婆听到了,她不论谁都要严斥。</p> <p class="ql-block"> 外婆一年四季,衣服上都别着针线,大裁小剪的活随手就干,我们穿的衣服大都是她裁剪缝制,就是我们的衣服、鞋子,不论是挂了口子,还是开了线,她都马上给缝上,还一边缝一边说;"小洞不补,烂过尺五"。外婆针线活非常好,我们挂烂的衣服,经她修补,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她针线活那种,进两针退一针,退在进两针之间,表面再细织的方法,我都学会了,既细密又结实。</p> <p class="ql-block"> 时光荏苒,生活如歌,余音袅袅,往事如烟,时隐时现。家族这棵巨树,枝繁叶茂,一圈圈年轮,记载着家族的兴盛,我们这些孙辈们,在外婆的呵护下,逐渐成熟,业已工作成家。我们每年看望外婆时总是大包小袋,但外婆最关心的却是我们的工作,我们的家庭,她没有什么大道理,还是唠叨勤劳、踏实、坚毅的家训,我们也算是这老屋走出的新一代人。看着外婆苍老的面容,儿时外婆那辛劳坚毅背影萦绕眼前,这个家族因有她而平安,因她而幸福!</p><p class="ql-block"> 外婆84岁时离开了我们,在整理她的被褥时,褥子下面压着许多钱,都是女儿、孙子们给她的,她从未花过,只是把它整理在一起,不同面值的各放一叠,又留给了她的儿孙们!让我们伤心。外婆走了,只身而去,留下了这老屋,留给了我们很多很多,更留下了她勤劳能治家,节俭能持家的信念。</p><p class="ql-block"> 她一生为这老屋,为养育儿女、孙子,为家族的绵延,为家风的培育与传承,负出了终生精力,我们在这大树下幸福成长。外婆留给我们那种对生活积极向上的精神,那种朴素无华的家风、家训是我们受益终身的。</p> <p class="ql-block"> 2025年3月5日于西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