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经过一千多公里的奔波,在一个春日融融的下午,风尘仆仆的我们此刻站在云南蒙自的碧色寨的火车站。这座曾在《芳华》胶片里惊艳过无数人的法式小站曾经引起我们的遐想。碧色寨地处蒙自市郊,1903年10月,由法国人主导的滇越铁路开工建设;1909年4月15日,滇越铁路通车至碧色寨。二十世纪上半叶,碧色寨一直扮演滇越铁路沿线第一大站的角色,等待运输出国的皮毛和大米装满了仓库;火车的汽笛声,搬运工的号子声昼夜不停,法、英、美、德、日和希腊人接踵而至,纷纷在这里开设洋行、酒楼、百货公司、邮政局。美国美孚三达水火油公司,法商亚细亚水火油公司、德商德士古水火油公司等许多公司,在这里设立转运站和仓库。洋行中最著名的,便是希腊哥胪士兄弟办的哥胪士洋行。</h1> <h1> 下午热烈的阳光下,红瓦坡顶的二层站房宛如从普罗旺斯搬来的城堡,土黄色墙体被岁月剥蚀出深浅斑驳,却依然托举着巴黎制造的双面钟。尽管指针早已停摆,但"PARIS"字样依然清晰可见。一个世纪已经过去,法国人当年在此建筑的铁轨、站房、员工宿舍、水塔、酒店等设施依然存在。当年法国人的蒸汽机轰鸣撕裂了山野的寂静。他们用铁轨丈量这片土地,将碧色寨从“壁虱寨”的荒僻村落,浇筑成滇越铁路的“小巴黎”。1909年通车时,这座车站的尖顶站房、花砖地面与红土网球场,曾是殖民者炫耀的勋章。站在候车室的木质百叶窗前,指尖抚过因潮湿而膨胀的窗框,恍惚间仿佛看见1910年代的喧嚣突然穿透百年光阴扑面而来:戴着圆顶礼帽的法国商人与长衫马褂的中国掌柜在月台上握手言商,满载锡矿的寸轨列车从个旧蜿蜒而至,身着洋装的报关员在哥胪士酒店推杯换盏,美国美孚公司的煤油桶与希腊银行的汇票在仓库间流转......这个曾经每天吞吐40多趟列车的"东方小巴黎",用铁轨编织出中国最早的交通网络,见证了滇越铁路劳工的血泪与个旧矿工的悲歌。</h1> <h1> 沿着寸轨与米轨交织的铁轨漫步,脚下600毫米与1000毫米的轨距如同两段错位的时空。当年云南商贾为抵御法国殖民者,故意将个碧石铁路修成寸轨,这种看似笨拙的智慧,让两条铁路在此形成独特的"双轨制"奇观,既是技术壁垒,更是民族气节的无声宣言。水塔依旧挺拔,却不再为蒸汽机车注水;钟楼上的巴黎字样清晰如昨,时针却永远停驻在某个被遗忘的时刻。斑驳的黄墙上,黑白照片里的洋行职员与锡矿商人早已褪成剪影,唯有石砖缝隙间的苔藓,年复一年地攀爬着时光的褶皱。</h1> <h1> 转过站房,赫然看见《芳华》的巨幅剧照贴在斑驳墙面上。租军装的小摊前,少女们正嬉笑着佩戴红星帽,斜挎军绿水壶的模样,与电影里文工团员的身影重叠。百年后,导演冯小刚的镜头让这座老站重生。电影《芳华》中,文工团的少女们穿着军绿色制服,在站台上旋转、嬉笑,红瓦黄墙成了她们青春的底色。蒙自曾经是自卫反击部队集结的地域,而碧色寨,在当时作为部队的包扎所和运输伤病员的重要通道,所以,这里也就成了这部电影的取景地。如今,游客们租借仿制的军装,斜挎水壶,在同样的位置摆出敬礼的姿势。快门按下的一瞬,虚构与真实、历史与当下,在斑驳的站牌下重叠。那些刻意做旧的胶片色调,竟与墙缝里渗出的沧桑浑然一体。当然,还有许多游客为了寻找二十世纪上半叶的感觉,穿着民国时代的服装,在站台旁,铁路边拍照,我忽然想起,这里也是当年西南联大的一处办学点,果然,站房二楼的木框玻璃窗内,曾有一群西南联大的教授驻足。朱自清或许在此凝望过南湖的波光,闻一多的烟斗火星可能溅落过窗台。而今日,窗棂上挂满游客许愿的木牌,写着“青春不散场”或“愿时光慢些走”。历史的厚重与个体的轻灵,在此微妙地平衡。</h1><div><br></div> <h1> 离开时,站房檐角的风铃忽然轻响。或许,那些沉睡在砖石里的往事,正借一阵穿堂风,与新时代的足音悄悄对话。碧色寨的钟表虽已停摆,但铁轨依旧指向远方,如同历史长河中永不闭合的折痕,让每一个抵达此地的人,都能在此打捞属于自己的时光切片......</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