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你会来，所以我等

冬冬

一本书带火了一座古镇。茶峒古镇，到处都充满了沈从文笔下《边城》的元素，拉拉渡、将军井、白塔，茶峒古码头、茶峒老街……还有带“翠翠”二字的店铺随处可见，比如，翠翠角角鱼、翠翠客栈、翠翠火锅……更有遍布在景区内的书中精句，书中的世界照进现实。 在古镇的中心位置一个名叫南门小院的民宿落脚。民宿依山傍水，左邻渡船码头，右接成行成市的食肆。 老板是个热心人，一边介绍着玩转古镇的攻略，一边帮忙拎行李，直到把我们送到房门口。 “茶峒很美，白河清澈，两岸多山，山中翠竹丛立。 河边住户自然随意， 黄泥墙，黑瓦顶， 与周围环境极其调和。 边地风俗淳朴，也很义气， 相熟了有钱无钱都无所谓，如果遇见相爱的，便会全身心地投入。” ——沈从文《边城》 国内的古镇何其多，但凡能进入我们视野的都已商业化，茶峒古镇也概莫能外。 但相较于旁边的凤凰古城，茶洞的商业化算是轻微的，最大程度地保持原始和古朴。 “茶峒地方凭水依山筑城，近山的一面，城墙如一条长蛇，缘山爬去。临水一面则在城外河边留出余地设码头，湾泊小小篷船。” ——沈从文《边城》 推窗见水，清冽冽的河缓缓流动，在阳光下放着粼粼波光。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茶峒这地方山珍多不多我不知道，但水里的鱼虾倒是十分鲜美，比如角角鱼，比如小虾米和大河虾。 “茶峒凭山依水筑城，贯穿各个码头的是一条河街，街上的吊脚楼是茶峒富有特色的建筑。春水上涨时，茶峒人便搭了梯子进城，待水退后再从城门口出城。”——沈从文《边城》 沿着河堤漫步，优美的自然风光与古朴的建筑群互为交织，相映成趣。 河面上穿梭者许多带棚顶的小船，有的载满观光的游客，有的乘风破浪轻装简行。 还可以看到渔人乘着竹筏，用古老的方式捕鱼，却让人不得不承认，最原始的方法在这里是最有效的。 “小溪流下去，绕山岨流，约三里便汇入茶峒的大河。人若过溪越小山走去，则只一里路就到了茶峒城边。”——沈从文《边城》 茶峒古镇在湖南省境内，一江之隔的洪安古镇却属于四川省。 当年，过河的方式叫拉拉渡，这是一种古老的摆渡方式，一根长索横跨大河两岸，艄公拉着横索，一点一点牵引着船身渡河。 如今，拉拉渡虽然保留了下来，但不常开放。时代往前走，拉拉渡也有了新的模样。 老梢公悠闲的坐在船屋内的木制四方条台上，满客之后，用一根挖有细槽的两尺圆木作绞杆，卡在渡河钢丝上，慢慢拉船过河。 “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故远近有了小小差异。小溪宽约二十丈，河床为大片石头作成。静静的水即或深到一篙不能落底，却依然清澈透明，河中游鱼来去皆可以计数。小溪既为川湘来往孔道，水常有涨落，限于财力不能搭桥，就安排了一只方头渡船。”——沈从文《边城》 转过临河的老戏台，水色便扑面而来，河水清得能望见游鱼吻碎云影。 岸边妇人蹲在青石板上捣衣，木槌声与流水声应和着古老的节拍。 “秋天来溪水清个透亮，活活地流，许多小虾子脚攀着一根草，在浅水里游荡，有时又躬着个身子一弹，远远地弹去，好像很快乐。”——沈从文《边城》 临河的吊脚楼下，晾晒的蜡染布在风里翻飞，蓝白花纹像会流动的云。 转角遇见卖霉豆腐的阿婆，陶罐揭开时浓烈的香气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近水人家多在桃杏花里，春天时只需注意，凡有桃花处必有人家，凡有人家处必可沽酒。夏天则晒晾在日光下耀目的紫花布衣裤，可以作为人家所在的旗帜。秋冬来时，房屋在悬崖上的，滨水的，无不朗然入目。”——沈从文《边城》 穿行于古巷市集，在百年茶馆听老者讲述翠翠的故事。 夕阳下，炊烟与暮霭交融，古镇在夜色中回归静谧的本真模样。 “翠翠的梦，被山鸟的歌声轻轻托起，那是边城独有的温柔与宁静。”——沈从文《边城》 站在青岩渡口时，晨雾正顺着河道流淌。对岸的吊脚楼群宛如浮在云海中的蜃楼，飞檐翘角挑着几缕轻纱似的雾气，恍惚间竟分不清是云在动还是楼在飘。 渡船老人用长篙一点，竹筏便载着我和满船晨光，滑入这幅水墨丹青。 “细雨如烟，溪面朦胧，边城的一切都在静默中诉说着岁月的故事。”——沈从文《边城》 山是青螺髻，层层叠叠环抱着古镇。 沿着文昌阁的石阶往上走，石缝里的蕨草沾着露水，沾湿了鞋面也浑然不觉。 待到阁顶凭栏远眺，才惊觉群山竟如沉睡的巨兽，脊背起伏处泛着靛青的光。 正午时山色是凝重的黛，傍晚却化作紫灰的纱，总有三两白鹭忽地从某处林梢惊起，将山峦的轮廓剪碎成流动的剪影。 “边城的浪漫，是山间流淌的清泉，是古城墙上的青苔，是岁月静好的痕迹。”——沈从文《边城》 暮色漫上飞檐时，炊烟和雾霭在瓦楞间缠绵。 广场上突然响起木杵撞击石臼的闷响，几个汉子正轮番捶打蒸熟的糯米。 白发老翁邀我同去拉扯糍粑团，温热的米香从指缝溢出，远处不知谁家打开了雕花木窗，漏出一串孩子的笑。 “边城之美，浓缩于此，一城风雨，满城故事。”——沈从文《边城》 铁匠铺传出的叮当声暗合苗鼓节奏，中药铺抽屉上的象形符号记载着古老苗医智慧。 最动人的是街角盲人唢呐手，他能吹出三十三种鸟鸣，却说这些曲调是年轻时对山歌的姑娘教会的。 “船桨轻轻划过水面，泛起层层涟漪，如同边城人的心事，一圈又一圈。”——沈从文《边城》 渡口拴着十几只乌篷船随波轻晃，船头鸬鹚忽然扎进水里，再冒头时银鳞在喙间闪烁。 撑船的大叔笑着递来竹筒茶，说这水泡的茶格外清甜，言语间船已荡到河心，惊起水面细碎的阳光。 “一切都是那么静寂，所有人的日子都在这种不可形容的单纯寂寞里过去。”——沈从文《边城》 酒肆门口挂着的腊肉泛着琥珀光，老板舀起一勺酒酿，甘冽的气息便顺着八仙桌流淌。 最妙是雨巷深处，戴银项圈的苗家姑娘挑着竹筐走过，银饰叮当声惊醒了趴在门槛上打盹的花猫。 “美丽是平凡的，平凡得让你感觉不到她的存在；美丽是平淡的，平淡得只剩下温馨的回忆；美丽又是平静的，平静得只有你费尽心思才能激起她的涟漪。”——沈从文《边城》 河水不仅是运输动脉，更是生活剧场。 清晨主妇们在"月亮滩"浣纱，正午渔人在"回龙潭"撒网，傍晚孩童在"将军岩"跳水。 最特别的是"流水席"，每逢节庆，沿岸人家将方桌连成长龙，佳肴随木盘顺流而下，任人取用。 “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如宿命的必然。”——沈从文《边城》 清晨，被薄雾笼罩的茶峒古镇，青石板路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让人有些恍惚，不知道是现实，还是在看一幅水墨丹青。 也许，这正是远方和诗，这正是我们行万里路的目的所在，也正是我们甘于做平凡的自己、甘于当下生活所带来的美好感受。 “做一个平凡的人并不可悲、也不可耻。一个本来很平凡的人，一定要去做他不该做的事，才是真的可悲。”——沈从文《边城》 茶峒古镇并不大，不过大半天就能走完，但吸引我的不仅仅是景色。 比如，群山环抱中的古镇建筑顺应山势而建，吊脚楼以长短不一的木柱支撑，形成错落有致的空中街市。 比如，当暴雨倾盆时，雨水顺着鱼鳞瓦汇入暗渠，再经石雕螭首吐入酉水，六百年排水系统至今运转如常。 “一个对于诗歌图画稍有兴味的旅客，在这小河中，蜷伏于一只小船上，作三十天的旅行，必不至于感到厌烦，正因为处处有奇迹，自然的大胆处与精巧处，无一处不使人神往倾心。”——沈从文《边城》 在这个古老的小镇上，颇给人一种“物外风云荡，山中日月长。”的感觉。一天很长，漫步在那条狭窄的石板路上，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却又如此的令人愉快和惬意，触摸着古老的墙壁，感受岁月的痕迹。聆听着历史的回声。 “美丽总令人忧愁，然而还受用。”——沈从文《边城》 旅行中的每一次邂逅，每一次感动，都是一次内在的提升。 当你闲暇时，当你无聊时，当你寂寞时，不妨走出家门，走进广阔的天地间。 “日头没有辜负我们，我们也切莫辜负日头。”——沈从文《边城》 临别时回望古镇，江水依旧在吊脚楼下打着旋儿，将山影揉碎又拼凑。 忽然懂得沈从文笔下那份亘古的温柔——原来有些地方，连时光都走得格外轻。 “我明白你会来，所以我等。”——沈从文《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