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井岗山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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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井岗山道路

——古城暴动的前前后后

毛钟鸣

　　今年三月是红四军入闽五十周年。十一月是长汀人民举行古城暴动并取得辉煌胜利的五十周年。如果说红四军入闽为建立闽西革命根据地奠定了基础，那么也可以说同年十一月古城暴动取得的胜利和成功，是为今后长汀人民开展武装斗争建立农村根据地，开辟了前进的道路。

　　当年，长汀人民在革命斗争中，除古城暴动外，前后还举行过南阳、畲心，四都、新桥等地暴动。古城暴动是组织得最严密、取得成果最大的一次。它狠狠地打击了反动势力，当地包括县长、警察局长在内的反动官吏和罪恶昭著的豪绅恶霸几乎全被我一网打尽。政治上产生了巨大影响，连当时南京的国民党反动统治高级人物都闻之皆惊，发出了“民变蜂起，势将蔓延，不好收拾”的哀叹。大长了人民的革命志气。从此以后，在南阳一带建立了农村根据地，与闽西特委领导的邻近各县的革命斗争连成一片，进行了前仆后继的英勇斗争，革命的红旗高高举起，一直不倒。

　　时间虽然已过去五十年了，但是当时古城暴动的情景，历历如在眼前。当年参加这一革命斗争的同志，大部分已成为先烈，当年的斗争史实，也大部分湮灭无闻。作为幸存者，每当回忆及此，感慨系之。现就记忆所及，对当年史实如实缀集，借以表达对先烈们的悼念。最后还应说明，由于年代久远和客观条件限制，对当时革命斗争的各个方面，个人不可能全部了解，因此本文所述中，遗漏或错误之处很难避免。我在这里诚恳希望参加过当年革命斗争或了解这一段革命史实的同志给予指正。

一堆干柴——古城暴动前的阶级势态

　　长汀是位于福建西部、地处闽赣两省边界的山区。二十世纪二十年代，这里除生产出足够供应全县人民生活所需的粮食等农产品外，利用山区丰盛的竹材为原料的毛边纸生产也发展起来，构成长汀经济的一项重要土特产品，盛时年产不下六七万担，行销广东及南洋等地。一条汀江，终年可通木船，往来行驶的木船络绎不绝，使长汀成为邻近十数县的物资贸易中心。白天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入夜自太平桥下至车子关，沿江两岸泊满船只，灯火闪烁，有如满天繁星。可是，这并不是什么升平乐世，这里隐藏着劳动人民的辛酸与苦难。当时有一首流传的民歌：“作田的人空米缸，裁缝工人破衣裳，石匠师傅无屋住，木匠师傅睡烂床”。十分形象地反映出当时阶级剥削的实际情况。据一九二六年长汀全县土地与人口统计表的记载：占人口百分之九十的劳苦大众只占有百分之十五的土地，而占人口不到百分之十的豪绅地主却占有百分之八十五的土地。土地的集中，表现了阶级矛盾的深化。阶级剥削的加剧，促使人民的觉醒。

　　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广东为民主革命根据地。当时长汀人民受到民主革命思潮的各种影响，要求革命和变革现状的愿望逐步产生和滋长，一九二六年，北伐部队来到后，在政治工作人员的组织和推动下，人民起来了，热烈响应北伐军的反帝反封建、打倒军阀豪绅贪官污吏的号召，学生自治会、各行各业工会、农民协会、各界救国联合会等，纷纷组织起来，召开群众大会，举行游行示威，提出反帝反封建、要求民主自治和实行减租减息改善人民生活等口号。使得地主阶级也不得不慨叹着：“大势所趋，民气被激发起来了！”

　　长汀人民革命斗争进入有党的组织领导的时期，应该说开始于一九二七年。当年蒋介石发动了“四·一二”的反革命事变后，我被迫离开当时设在武汉的中央国民政府办公厅，回到了家乡长汀。不久，在党和周恩来同志等老一辈革命家领导下，举行“南昌暴动”的起义部队向广东进军，于九月初经过长汀，随起义部队进军的吴玉章同志，当时担任起义军革命委员会秘书厅的厅长，他是我在武汉工作时的老上级(当时国共合作，吴老在武汉担任中央党部国民政府联席会议秘书处的秘书长)，我们见了面，他知道我是本地人，非常高兴，要我担任他所领导下的秘书厅总务科长的职务，协助起义部队的筹饷和后勤供应工作。为协助吴玉章同志在长汀开展建立党组织的工作，我向他介绍了罗化成同志。以后，吴玉章同志又介绍化成同志去见当时党务委员会主席张曙时，接受在长汀建立党组织的指示和任务。从此以后，罗化成和段奋夫、黄纪烈、罗旭东、李振东等同志经常联系，开展党的织织和建立农会等活动。其后又与从外地回来的王仰颜、张赤男(希尧)，黄亚光等同志取得联系，党的组织活动更趋活跃，一九二八年，党组织获得了较大的发展，并与上级党委取得了经常联系。当年底或一九二九年初由罗明同志来传达党的“六大”会议精神，在通济岩召开了会议，并产生了临时县委。

　　一九二九年初，毛委员和朱军长率领红四军在赣南一带进行游击战争开辟根据地的消息传来，长汀劳苦大众闻之莫不欢欣鼓舞，盼望红军能有一天来到，铲除头上的恶魔。县委段奋夫同志了解革命人民的心情，不避危险，亲自到江西于都去找红四军联系，向前委负责同志表达了长汀人民的愿望，同时详细地汇报了长汀及整个福建反动势力情况和他们之间的矛盾。三月间，红四军由瑞金经四都首次入闽，进攻长汀，段奋夫同志又及时赶至中途联系，为红四军决策进攻长汀城给郭凤鸣以歼灭性打击，提供了详尽可靠的情报。红四军进驻长汀期间，在毛委员朱军长和前委各负责同志的领导下进行了许多革命工作。红军战士既是战斗员又是宣传员，组成许多宣传队，深入各个角落，宣传革命道理和党的政策主张，同时还采取短距离分兵发动群众的方式，派出部队到长汀四周农村乡镇，如新桥、河田、古城等地，宣传发动群众起来打土豪分田地。陈毅同志当时就曾带领部队在新桥一带开展工作。谭震林同志则在城内的龙神庙举办党员训练班，对地方党员进行轮训，培养骨干。毛委员和朱军长住在辛耕别墅，日夜辛勤地负责全盘领导工作。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毛委员在负责全盘领导工作，处理各项重大问题的同时，十分重视宣传工作。我因转送党中央文件见到了他。当他知道我是党员并从事印刷工作后，就详尽地询问了长汀城的印刷业情况，说印刷属于文化工业，是进行宣传教育的有力工具。党有很多宣传品要印刷，要很好地掌握和利用这一工具，为革命宣传服务。他要我负责印刷品的任务并直接和他联系。在此时期，我们除翻印不少宣传品外，还有不少是毛委员在百忙中亲自起草和校对的文件，毛委员常常忙到深夜，还在执笔疾书。这时人民的革命热情空前高涨，纷纷起来参加工会农会等各种组织，并组成了长汀劳动人民自己的第一个政权机关“长汀县临时革命委员会”(邱潮同志为主任)。党组织的主要负责同志，在前委和毛委员朱军长的亲切关怀和帮助下，在辛耕别墅召开了几次会议，总结工作和整顿充实，提高党的队伍的战斗力，组成了正式县委(段奋夫同志为书记)。通过红四军入闽第一仗的伟大胜利和在长汀期间一系列的革命活动和帮助，为今后组织暴动，夺取武器进行武装斗争，建立农村根据地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红四军离开长汀以后，郭凤鸣这个大头目虽然已被人民的铁拳击毙，但其部下的卢新铭、黄月波均以团长的身份，争夺郭留下的旅长的“王位”。他们各自收拾残余，招兵买马，扩充势力，你争我夺，大动刀枪，闹得鸡犬不宁。其余次一等的豪绅恶霸、土匪头目，也纷纷收罗徒众，数十百人一伙，以保乡防匪为名，乘时而起，各立门户，自打旗号，占山为王，划地为界。在农村的公然奸淫掳掠，敲诈勒索，在城镇的则随心所欲，巧立名目，抽收各种苛捐杂税，横征暴敛，无恶不作，甚至连农民挑到城里来卖的柴草和买回去的粪尿，也在车子关和太平桥设立关卡，每担勒索几个铜板的税，成为当时人民所形容的“自古未闻粪有税，而今只剩屁无捐”的天下。

　　长汀县委针对当时的形势，作了全面的分析研究，认为阶级矛盾已经十分尖锐化了，广大人民群众的革命觉悟通过大革命时期的影响启发，特别是通过这次红四军在汀革命实践的直接影响和教育，对革命的要求和愿望愈来愈迫切了。认为按照毛泽东同志所指示的进行武装斗争、建立根据地的条件逐步成熟了，决定把党的工作重点转移到这方面来。总的任务和方针是，采取积极而又稳步前进的做法，在不惊动或尽量少惊动敌人的原则下，争取和利用各种合法形式为掩护，积蓄力量，相机组织武装暴动，夺取敌人武器武装自己，建立农村根据地和革命政权。与此同时，县委主要负责同志对各个方面和各个地区的工作也作了全面部署和具体安排。南阳、畲心一带地区由罗化成和张赤男同志负责。这一地区离城较远，且与闽西特委领导的革命活动地区靠近，过去农民运动较活跃，长汀反动统治阶级认为是鞭长莫及难以对付之地，活动方式不妨公开些，造成一定声势，给敌人以压力，分散敌人对其他地区的注意力。新桥一带地区由王仰颜和黄亚光同志负责，一方面组织和掌握“民团”的合法武装，一方面利用“乡村师范学校”为据点，以青年学生要求民主自由的面目出现，开展适当的宣传和民主革命活动，争取社会人士和各阶层人民的同情。我们城区区委，仍然严格保持秘密活动原则，成为各方面的交通联系枢纽，掌握邮电部门，切实保证上海党中央和前委往来文件的及时传递。同时密切注视和了解敌情动态，争取中间人士，制造舆论，分化迷惑敌人。古城地区向来党和群众的革命活动较隐蔽，敌人视为较平静的地区，由李国玉、刘尧唐等同志，继续慎重地开展周围农村的组织活动，同时由刘宜辉同志利用取得的“民团”团总的合法地位，切实掌握这支武装力量。四都则由廖洪林同志负责。县委书记段奋夫同志则经常往来于上述地区进行指导。整个工作开展得很顺利，部署得很周密。特别是古城地区的活动，严格注意了稳步前进的方针，既获得扎实的进展，又没有惊动敌人，给以后暴动的胜利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引“鱼”入网——古城暴动的准备工作

　　古城，位于长汀瑞金两县之间，是长汀西部较大的一个农村集镇，西距瑞金县城约三十华里，东距长汀县城五十华里。全镇有二、三千居民，百多家大小商店，三日一小圩五日一大圩，为附近乡村农副产品交流贸易地。当地有一个恶霸豪绅胡子垣，拥有近二百人枪，为该镇的反动大头目。胡颇有一套反动本领，他的武装在全县向来有一点小名气，号称能打，不但本县的豪绅奉承器重他，连瑞金等地的豪绅有时也邀请他去当保镖。胡常以此洋洋自得，横行不法，欺压人民。

　　长汀县委全面分析了当时的具体情况，采取外松内紧的策略，外面保持平静状态，内部有计划有步骤地开展各项组织活动，准备条件，待机而起，对敌人发起突然袭击。在暴动前的二三个月前，县委书记段奋夫同志就经常由四都来古城，这位当年曾被邓子恢同志誉为“聪明勇敢过人”的同志，全力抓组织准备工作。他不避艰险，不怕辛苦，经常深入群众，访贫问苦，把党员和基本群众，聚集到革命的旗帜下来，经过努力，选择在古城举行暴动的方案确定下来了。

　　一天早上，黄纪烈同志拿出三元钱对他的爱人说：“今晚做‘月子会’，去备一桌莱，晚上吃”。他爱人接了钱就去办。

　　入晚，我们城区区委选择的农民党员和由梁国斌同志负责的罗坊支部选择的地下党员，以做“月子会”为名，分别到黄纪烈同志家来。人是三三两两地来的，有的假托有事，姗姗来迟，前催后请，晚上八点左右才全部到齐。入席上菜后，又谈天说地，猜拳闹酒，慢慢地上菜。等到菜全上完，时间已是十时多，客人们各呈醉态，有的酒话连篇，颠三倒四，有的猜拳争酒，各不服输，不肯散席。黄纪烈家里的老老小小，被这群人闹得疲惫不堪。黄纪烈同志就到厨房对他的爱人说，“夜深了，这些客人有的家在东街、老墓锻，天黑路远不好走，他们不回去了，要继续吃酒、抹纸牌挨到天亮，你们先去睡吧，不要理他们了。”

　　时间将近子夜，大地沉寂，只有秋虫低声的呜唱。黄家的人早已熟睡。同志们取出已经准备好的工具和绳索、扁担，从墙壁的间隙中，把红四军留下的枪枝子弹取出来，捆成四支或六支一担，动作是那样利索，无声无息。最后，黄纪烈同志再一次低声而严肃地嘱咐和勉励同志们，“这是毛委员为建立农村根据地留给我们的，朱军长殷切地叮咛我们要紧握手中枪，勇敢机智地打出一个穷人的天下来。现在要用上它了，大家一定要安全送到目的地”。同志们报以会心的微笑，表示保证完成这一光荣任务。接着十来个身强体健的同志，悄悄地从边门而出，拉开一定距离，取道西山下，越过半天崠背，经马头山，向预定地点奔去。初秋的下夜，没有月亮，只能借着暗淡的星光走路。金风习习，微有凉意，但同志们的心是火热的，踏着轻捷的步伐，一口气飞奔了十多华里，进入了群山重叠的地带，在一个山坳里停下来喘喘气。休息了片刻，又继续赶路。同志们懂得时间是宝贵的，五十多华里的山路，必须在黎明前赶到，才能保证完成任务。路，尽是崎岖不平的小道，有时为了绕过村庄，得走没人走过的路。碰伤、踢伤或被荆棘刺伤，是每个人都有的事，但都毫不在乎。伤得较重的，也只向手上吐一口唾沫，往伤处搽搽，连哼都不哼一声，继续前进。

　　黎明前，快到目的地了，大家怀着喜悦的心情，在一处山背后停下来，等待前面联系的人回来后，再赶完最后的一程。大家乘此坐下休息，有的交头接耳，有的轻声细语，谈的都是开心的话儿。赖长牯同志突然站起来，将他所挑的一担枪，并拢起来，端端正正地摆在山壁前。大家正猜不透他要干什么，只见他面对着枪，恭恭敬敬地低下头，双手合举在胸前，口中轻声而清晰地祷告说：“我的宝贝，我的心肝命呀!这回要用你了，你要开眼，要有威灵，每个子弹出去，要使敌人脑屎开花，求你要好好地听我的话呀！”同志们看见长牯同志这种虔诚的举动，本来想取笑他，及至听了他的话，大家都被感动了，立即收住想发出的笑声，从心底对这位苦大仇深的赖长牯同志发出赞叹：“这是多好的同志，多好的祷告啊!”

　　不一会，前面的同志和当时担任县委交通联络工作的黄树庭同志联系上了。大家立即挑起担子，加快脚步前进，不到半个钟头，就到达了指定地点。段奋夫同志早等在那里，他向大家一一慰问。接着，大家吃了一顿已预备好的稀饭，带着愉快的心情分头离去。

　　一九二九年十月下旬，红四军攻占上杭城，稍事休整，将向长汀进军。这是长汀豪绅地主心中有数的。他们惊惶失措，选择逃路，逃往他们认为安全的地方以保住狗命。在要逃的人中有二种不同情况：一种是拥有武装的大小头儿们，这部分人多是农村土匪出身，他们在农村情况较熟，把徒众分散，暂时不作恶，就较容易在偏僻地方隐蔽存身。另一部分人是城里的豪绅地主和官吏，他们家业较大，名声也大，平日养尊处优惯了，必须选择逃到其他城里，才较安全和方便。当时红四军进军长汀是从南面方向的上杭来，因此他们的逃路只能是东北西这三个方向。向东是逃往连城，向北是逃往宁化，向西是经古城往瑞金。他们之中对这三条逃路，各人看法不一，虽然较多的是趋向于西逃瑞金，但又认为瑞金是隔省，怕受外省人的欺侮，呼援无门。因而他们心里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有的互相商议，有的求神问卜。他们这种惶惑不安的丑闻，在城里广为流传，成为群众议论的内容。党组织认为这正是一个好机会，应该迅速制订一个赶鱼入网的方案，给混乱逃亡的敌人来一个狠狠的打击，配合红四军再次解放长汀城。

　　如何促使豪绅们放弃东逃连城北逃宁化的企图，而改下决心取道古城西逃瑞金，这是一件颇费苦心的事。我们城区区委在县委的统一部署下，掌握敌情，利用敌人恐慌和混乱的心理状态，开展宣传攻势，制造舆沦，迷惑和扰乱敌人。利用长汀当时印刷业有较多的党员和毛铭新印刷所这个有利条件，由党员工人深夜翻印红四军驻汀时期保留下来的小型宣传品(宣言、传单)，利用我们在邮政系统工作的同志，作为是由宁化、连城等地寄来的普通邮件，分别投递到敌人的衙门和部分豪绅的手中去，造成这两路沿途不安静的假象。同时对已被我们掌握的长汀电报局，秘密加强控制，使它为我们服务，将敌人蒙在鼓中。此外，还利用敌人阵营中出现的一些丑态，有意识地广为传播。如当时有一个姓许的中等豪绅，他也是准备逃亡的。此人有比较广博的知识，在豪绅地主阶级中有“万宝全书”的名气，他为选择逃路曾到北极楼求签，问东逃连城北逃宁化这二条路的吉凶，求得的二条签均不吉，一条是什么“刘皇叔马跳檀溪”，一条是什么“七子败幽州”，都是下下的凶签。他求过这二条签后，为了保全他是“万宝全书”、读书人不搞迷信的面子，不敢公开声张，只偷偷地对少数亲友说过。我们得知后，就着意加以渲染，在群众中广为流传。同时并加上分析性的内容和估计，如说，走连城宁化这二条路，步行要二日以上，路程远且沿途都是较偏僻乡村，途中意外之事可能不少，夜长梦多，实在可虑，并且红四军也很可能向这二地发展，这样还得一逃再逃。如果取道古城西逃瑞金呢，则路程短，较方便安全，同时蒋介石新近委派的国民党第十二师金汉鼎的部队驻在赣南地区，红军的战略向来避实击虚，不会逼进江西，不会有一逃再逃之苦。这些舆论在群众中互相流传，成为街谈巷议。豪绅地主们听到之后，也认为有道理，于是大部分最后下定决心走西逃瑞金这一条路。

　　古城的地头蛇胡子垣，拥有近二百人枪，对在古城举行暴动来说，实在是必须认真对付的。怎么办?当时作了两步设想：一是避开他，暂时不动他，想法让他离开古城，留待以后和他算帐；二是如果此着不成功，那就等待红四军主力占领长汀城后向古城进军时再里应外合举行暴动，将胡的势力一并消灭。我们的方向是朝第一步设想努力，做法是在古城居民中制造舆论，“红军要从上杭到长汀，城里的老爷们准备来古城找胡子垣作保镖，这些人全是县里有名气为人所痛恨而又无力量保护自己的一群不好招惹的人物，胡子垣如果给这伙人缠上身了，是一个很大的拖累，不但自己行动不自由，并且可能成为红军追击的目标，招来危险和祸患，弄不好本钱要输光，可能这回胡子垣会倒霉了……”并由古城党组织通过一位与胡子垣平常交往较密并为胡素来所信服的人，将这种议论传进胡的耳朵里。胡这只地头蛇，机灵得很，他也会估量形势，善于看风驶舵来保全自己。他经过盘算之后，立即下定决心，在城里老爷们逃来古城之前，就带着他的人马，以和瑞金民团联防为名，离开古城，溜之大吉。我们的第一步设想实现了。

一鼓聚歼——古城暴动的辉煌战绩

　　红四军由上杭向长汀进军的队伍出发了。长汀城里大小反动头儿们估计红军可能到达汀城的时间，先期一天，收拾好包袱细软，备好轿马。

　　这一天，他们清晨就吃了早饭，为的是较从容地走五十华里路，赶到古城，安然住上一宿，第二天继续赶三十多华里到瑞金。临行前的向神佛许愿、求祖宗保佑的祷告，离门时家人们“一路福星”的祝愿告别，都未能消释他们心头的茫然情绪。但谁也不去想，也不愿想到有什么不祥降临。一路上遇见熟人时，和平时一样打招呼，说说笑笑，往古城的道路迤逦而行。

　　在西门口的樟树兜下、罗汉岭，七里桥一带地方，三五不等地聚集着一些人群，有卖花生糖果的小贩，有看热闹、闲谈的，有挑担歇脚的。我们城区区委和县委直接掌握的交通人员就夹杂在这些人群里，密切地注视着这批西逃的人流，把那些人相互结伴，那些人骑马坐轿，特别是那些人带有几名武装和什么武器，一个不漏一项不遗地仔细记在心里。他们前脚上了路，我们的交通就后脚紧跟。赖长牯同志肩挑王仰颜同志店铺给的二包盐，带着区委的紧急汇报材料，满怀喜悦而又从容地跟着上路。沿途遇到前后有人时就和平常人一样，不紧不慢地挑着担子走，无人时他就快步飞奔。六十来斤的担子在他肩上本不算什么，何况今天精神兴奋。一程继一程的赶行，赖长牯把西逃的人群丢在后面，比他们先到目的地。长牯同志找到了段奋夫同志，递送了带来的材料并作了口头汇报。说明城区区委和王仰颜同志那里继续注视敌情动态，除另派人向前委联系和汇报外，如果有较多的逃亡武装力量上路，增大古城方面的压力时，就由王仰颜同志带队，伪装同逃者，尾随前来策应。奋夫同志听了这个计划，联想到刚接到的南阳方面罗化成、张赤男等同志送来的消息，说他们已组织了力量，驻在四都通古城的路上，等待古城方面的消息和通知，随时准备支援古城的战斗。奋夫同志的心更加踏实了。

　　可是，午后新桥的董以煌约百来名的地主武装，却向长汀城移动。王仰颜同志在新桥闻讯后，摸不准这支地主武装向城里移动的意图，于是立即和打进该民团的党员同志联系，化装混在其中，来到城里，驻扎在仙隐观前的如意宫庙里。傍晚时分，派人与城区区委联系并约定会面时间地点。城区区委当即由梁国斌、范为民和我三人，于晚上九时至云骧阁旁的城墙上，从缺口处溜坡而下，至龙岩潭河边相晤。共同分析了这个紧急情况，研究了应付情况变化的措施。接着，立即派出交通，星夜沿河田方向往南，迎接红四军先头部队来汀。

　　太阳偏西，西逃的人群先后到达了古城。狭小的街上，顿时出现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喧喧嚷嚷，好象逢着集市圩期一样。他们投奔各自的亲友，寻找今晚落脚之地。亲友们对这批不速之客的到来，各有不同的复杂心情，但都无可奈何，不得不表示欢迎，以礼相接，备办鱼肉鸡酒，设宴招待。这些老爷们经过一天奔波，盥洗收拾完毕，已是上灯时候，就各自在摆满菜肴的桌边入座，饮酒吃肉，美美地饱餐一顿。不少人为了消除一天的路上疲劳，或是为了驱散背井离乡的一缕愁思，竟喝得酩酊大醉，才席罢入梦。

　　入夜，这个小镇四周的进出要道，已由“民团”团丁布了岗哨，禁止随便通行。在举行暴动前几天，段奋夫偕同黄纪烈，黄树庭等同志，由四都来到古城，住在名叫海螺岭一座单家独户的党员彭××同志的家里，紧张地进行准备工作。当晚，就先把暴动指挥部设在这里，段奋夫同志向前来参加暴动的同志们宣布了今晚举行暴动的决定和战斗计划，命令担任东、西二路战斗任务的同志先行出发，留在古城镇执行任务的同志则分散到指定地点待命。东路是向东沿长汀来路方向的花桥、青山埔至九里山下，警戒和预防长汀方向万一有较多逃来的武装势力，加以阻击，并搜索落后在这一带当日未到古城的豪绅地主。西路是沿通往瑞金的大、小隘岭设伏，以防驻在瑞金一带的胡子垣回窜。留在古城镇内的力量，则是对付当晚住下的豪绅地主及其反动武装。奋夫同志目送前二路的战斗人员出发后，接着就来到古城镇的民团团部。几日来的紧张工作，身体难免感到疲乏，但仍精神焕发，使见到他的人增添了斗志。虽然几日来的情况，总的都是按原来的设想和计划顺利发展，但他是个胆大心细的人，加上对革命事业的高度责任感，他还是反复不断地思考着，既想到按计划顺利发展的一面，又想到可能遇到困难或出现变化的一面。一会儿，煮好的稀饭端出来了，他和同志们一同站在桌边饱饱地吃了一顿，便准备投入战斗。

　　午夜零点，大地沉睡，天空是黑黑的，只有稀疏的几点星星微微发光。突然三声震耳的枪声划破长空，革命暴动的信号响了。聚集在民团团部的同志急步而出，分散在各个地点待命的战斗小组各各奔至指定岗位，警戒搜捕，巡逻联系，按计划紧张行动起来。人声、急促的脚步声、四处的狗吠声，混成一片。人们给惊醒了，大地骚动了。酒醉饭饱后正在梦乡的豪绅地主们，有的闻声惊疑莫定，有的张惶失措，有的则象死猪般还在酣睡。暴动队伍，首先集中力量攻击的主要目标是反动县长邱耀骊的住地。这个反动头目，恃有几十个武装的爪牙，开枪顽抗，但是他们已被四面包围，逃路也被火力封锁。经过一段时间的相持，我们进行“缴枪不杀”的喊话，这些爪牙们停止顽抗，缴械投降，这个反动头目也就束手受擒。接着就分头继续搜捕那些没有或只有一二个武装家丁的豪绅地主，在没有遇到什么抵抗的情况下，这些人大部分落入人民的手掌中；当然也有少数乘乱开门或爬墙逃走的，但由于四面要道已被封锁，最后也逃不出人民布下的天罗地网。在战斗中我们仅负伤数人，整个行动不到三个钟头就告一段落，统计缴获的枪支近百，击毙和捕获的反动头目和较大豪绅地主有一百多人(包括东路在花桥、青山铺等中途截获的郭锦堂等人)，取得了辉煌的战果。革命群众心里乐开了花，无不万分高兴。

　　暴动的枪声停后，天还未亮，古城镇内的居民就开门而出，左右邻居，互相探问交谈，弄清了所有反动头目和豪绅地主几乎被一网打尽的情况后，无不欢喜，有的以惊叹佩服的口气说：“共产党的本事真大，神不知鬼不觉地一举就取得这样大的胜利！”有的人说：“这真是天有眼，也是这批人作恶到头了！”总之，大家是欣喜若狂，拍手称快，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

　　正是古城人民庆祝暴动胜利的当天，毛委员、朱军长率领的红四军也在这天胜利地进驻长汀城。第二天，段奋夫同志带领暴动后组成的队伍和缴获的武器，打着红旗，斗志昂扬，踏着胜利的步伐，来到长汀城向毛委员朱军长率领的红四军和全县人民报捷，受到了热烈欢迎。从此之后，以古城暴动开始的在南阳一带建立起来的长汀根据地，和闽西特委所领导的上杭、龙岩、永定各地的革命斗争互相呼应，连成一片。

　　（原载：1980年8月 福建人民出版社《闽赣路千里》第118至1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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