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之新年

缀美彼岸∽云A∽川R黎军

<p class="ql-block">又一年了,楼下那棵大树的树枝繁茂依旧,没了树叶的陪衬,它散发出另一种风景;泾渭分明,坦坦荡荡,不屈不挠的四散开来,任阳光雨露、风霜雨雪的随意洗礼,它兀自挺立,巍然不动。</p><p class="ql-block">它在胸有成竹地等待春天。</p><p class="ql-block">我的头发算是头顶的叶子,已然风霜尽染!那个挥舞高梁杆枪的稚童,只在回忆里战斗。如今的阵地建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间,在钢筋水泥的丛林厮杀,跟同行竞技,与命运搏奕。</p><p class="ql-block">理想的成本是年轮,成败的代价是青春。</p><p class="ql-block">母亲在电话里殷殷切切,父亲在视频里展示满满一冰箱的食物,说卫生搞干净了,床铺铺好了,腊肉香肠腌好了。</p><p class="ql-block">车在路上奔驰,家在心里欢聚。我感叹;父母双全,身体康健,愿继往,愿长伴!</p><p class="ql-block"> 故乡在某一个熟悉的地名中远远近近扑面而来,转个弯上个坡再顺着梁,看见任家湾,前面就是邓家沟,枣儿梁。</p><p class="ql-block">第一代草房绝迹,第二代瓦房鲜有一幢,取而代之的是错落有致的乡村小洋楼,在我这儿算第三代民居。穿梭在乡村公路上,青山、绿水、气派的农家小院,感觉国泰民安欣欣向荣。</p><p class="ql-block">山还是那座山,梁也还是那道梁,那个骑在牛背上勇敢的小八路和他的“敌人〞们呢?那些士兵般整齐的麦地呢?那棵湾里地边上最好爬的桐子树呢?山变得苍翠地却变得荒芜。</p><p class="ql-block">生哥,你躺在我家桐子树脚下数十年,坟头荒草如你厚实的冬装。你可曾听见桐花绽放,看见过桐籽金黄。我路过写有你名字的坟冢,记得你的石工号子,叮当配悠长。</p><p class="ql-block">几年前,三叔还挑着他的菜篮去赶场。路有些崎岖,但歌声悠扬,从弯弯绕绕的乡村小径去,从曲折绵延的山里来。某一年他和他的菜篮一起消失在某个傍晚,三婶对他的嗔骂终成绝唱。三叔的墓地是合葬墓,三婶那块碑还一片空白,他们隔空相望。</p><p class="ql-block">停车给三叔敬支烟,他与幺舅爷相邻,幺舅爷不抽烟,我给他放颗糖。他们在另一个世界纳闷:面前原本肥沃的土地,为啥如今野草疯长,一片荒凉。斯人已去音容宛在,我说三叔舅爷你们叔侄在那边一切安好!现在山旮旯的土地不金贵咯,不用打米也不用磨面,狗都比我们当年吃得好啦。你们没见家家有洋楼,户户开轿车,操心劳力一辈子,还有啥看不惯的,安息吧。</p><p class="ql-block">给三叔点着的那支烟头部的烟灰应声脱落,在他墓碑的台阶上明亮如初。</p><p class="ql-block">年三十的夜,烟花鞭炮震耳欲聋,似乎要把村庄这一年的寂静和牵挂炸个干净。也似乎要比一比谁家的烟花射得最高,谁家的鞭炮炸得更响,持续的时间更长。</p><p class="ql-block">污染了空气,炸碎了钞票。我不愿跟风,也或许真差点实力,但仪式感必须有;两小盘鞭炮、一箱烟花,一盘送灶神,一盘迎新春,几十发烟花寄语来年家人安康、一帆风顺。</p><p class="ql-block">大腹便便的牛儿,不,有人叫他赵总了,我只能在心里把他当作牛儿。说那几年牛儿在东北包工挖土方赚了上百万,回老家就变了口音,什么干哈没事儿埋汰磕碜瞅,夹在乡音里听着滑稽别扭。</p><p class="ql-block">来坐赵总,抽根烟!我招呼牛儿,他终归做过我的“敌人”。听说他赚点钱就有些膨胀,挥金如土后又有些落魄。但赵总就是赵总,自我感觉作祟,再破烂的宝马也叫宝马,心不心虚是一回事,说话还是高亢有力。</p><p class="ql-block">懒了一辈子的懒才颠覆了人要勤劳才能致富的硬道理,两个儿子读书成才,一个女儿嫁了富商。他游手好闲得有滋有味,儿女拿钱在县城买了房给他养老。他知道自己不招村里人待见,干脆也不回老家。一个村的人几十年没见,路过他家就记得他炖偷来的狗肉香,咽那一口再啐那一嘴。</p><p class="ql-block">天棒(特别大胆霸道的意思)的大名叫正良,都抱孙子了。他跟小时候判若两人,说话客客气气,见人彬彬有礼。人真的会变,因为时代因为成长因为环境,最后因为生存因为婚姻因为家庭。我们算世交,幼时常在一起玩耍,如今几十年各自奔波,有种亲近好像只能埋在心里。闲聊几句,他孙子说爷爷快上车走啦,我要回城里游乐场玩。</p><p class="ql-block">轿车绝尘而去,我思绪翻滚。看来,我们逝去不仅是青春,还有纯真。</p><p class="ql-block">老付走了,他绝望地看着这个村子荒芜的土地。才叔走了,那壶酒给了他永世的逍遥。阿木还在吗?你点燃的野草其实并没有造成山火肆虐。算算你应该八十岁左右咯,你的白云飘飘的山歌,这一生恐怕都要辜负我期望的耳朵了。</p><p class="ql-block">县城买房是潮流也是趋势,外地安家是常态,养儿子的要讨媳妇,养女儿的找女婿,这是刚需。三十初一过完,本来回来就不多的人都回县城热闹去了。</p><p class="ql-block">老家,在我们村,人们只是过客。</p><p class="ql-block">山村出奇的安静,连三婶家的几只鸡鸭都因为没有同类呼应,压低声音地蜷缩在她家多年就没有牛的牛棚角落。</p><p class="ql-block">人都在又怎样,见面也仅仅寒暄几句。生面孔多了,这是谁家新媳妇,那又是谁家的新女婿。牛儿的外地腔和正良孙子的满口普通话向老家传递一个信息;诗人贺之章,您回乡二首的乡音已改,镜湖水早无旧时之波。</p><p class="ql-block">外婆,这个新年您在天堂还好吗?见着大姨向她问好,我们都好着呢!小姨好多年没回来咯,我们经常会通个电话。舅舅?哎!一言难尽。表姊妹兄弟?往事只能回味,不怪我也不怪他。亲情早就刻在骨子里了,放不下丢不掉忘不了,任现实漠然。</p><p class="ql-block">同学群里说话的还是那几个,祝福千篇一律。像一汪清潭,平静而幽深。也许是生活的重担压抑了激情,也许是多年不见的陌生拘谨了纯真。几个同学用小红包试水,泛起涟漪一阵,转眼安静如初。</p><p class="ql-block">记得有个当年很要好的同学,我好不容易联系上他,我说兄弟你还记得我吗,他说好像有点印象。嗯!有“点”印象也是印象,照样怪不得他,都说时间能改变一切,比如仇恨也比如友谊,甚至容貌和内心。</p><p class="ql-block">要不我也回县城?这些年也习惯了城市,包括父母,他们在县城生活了二十来年,融入性很好。</p><p class="ql-block">胡婆婆马婆婆几天没见我妈,早就在电话里牵挂了。河坝小茶馆老板天天催我爸,乡下有啥耍头嘛,回来回来,两块钱的小麻将搓起多安逸哦。</p><p class="ql-block">初五是小孃的60大寿,天,她看上去分明才40出头嘛!她大概天生好命,颜值在线智商在线情商在线;警官姑父对她唯命是从,地产老板儿子儿媳唯他马首是瞻。家族里她堪称小老大,小辈家讨儿媳嫁女儿给个意见出个主意啥的非她莫属,有事要问岔了人,一致回复:别问我,找小老大去。</p><p class="ql-block">杯觥交错间,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堂姐抱孙子咯,小姑家二娃表弟如期在政府部门上班咯, 小叔病重大伯年高,愿康复祝长寿。喜忧间最感叹大姑居然年近古稀,对年龄的感觉可能会在亲人间停顿,在我眼里她永远是那个年轻漂亮、热情慈爱的大姑。亲爱的大姑,愿平安幸福、健康快乐!</p><p class="ql-block">电视的各个频道都在欢声笑语,新闻里举国一片安宁祥和。有人一家子在手机上用真的红砖头玩多米诺效应,女主播嗓子喊哑了,为几颗红心两副墨镜,她爸爸妈妈捡砖头腰都弯断了…</p><p class="ql-block">谁也不知道这世界怎么了,我们只能适应无力改变,儿时的热闹有缺陷,现在的欢乐夹着匮乏。以为很难的人在顽强生存,以为很好的人却放弃生命,从前饿了有吃冷了有穿就很满足,如今丰衣足食了却还有很多人“负重〞前行。</p><p class="ql-block"> 算了!感慨不了那么多,都正月十二了,我得再次远行,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p><p class="ql-block">回家的期盼和出门的失落成正比,父亲坐在沙发上,他低着头,手迎着地上的烤火器上烤火,烤火器泛着暗红色的光照在他脸上,他老了!稀巯花白的头发,沟壑密布的脸,像个小孩嘟起缺了牙齿的嘴。</p><p class="ql-block">母亲送我们出门,她腿脚不便,我说妈你别下楼了,她听话的说好,车开慢点哈,注意安全哈,再忙要照顾好身体哦,今年活路多赚大钱嘎。</p><p class="ql-block">车在高速路上奔向远方,春节和老家成了倒影。又一个四季开始轮回,带着四面八方的祝福,我假装胸有成竹地奔向新年。</p><p class="ql-block"> 2025 3 6黎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