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你而龙,笔墨点醒小寐的古城

东篱之

二月二龙抬头,商丘一场好雪。雪刚消融,天还未放晴,我便不顾春寒料峭,来到商丘归德古城内参观贾长城老师的【龙腾墨韵 · 古城新章】书法展。<div>  一进宾阳门,见古城内车行人走,似乎多了一些热闹,虽不比往昔车如水马如龙的市井喧嚣,但总算有了一丝生机。过文庙至中山大街左拐,步行上百米,向西看见一处陪房的门额上悬挂着“墨趣坊”三个大字,两旁对联云:纤笔一杆谁可似,墨花万朵我独香。推开大门,进入挹珍阁大院,墨浪裹挟着龙吟扑面而来。贾长城老师的四十五幅“龙”字作品分别布置于四个房间。随着换步移身,一幅幅精美绝妙的书法作品在眼前依次展现,让人看得心醉神怡。<br data-filtered="filtered"></div> 这些作品,或单独写一个大大的龙字,或书写含有龙字的词语典故,或书写有关龙精神的诗词,内容大抵与商丘古城及其周边的文化相关。象龙岫,是古城西北角的一处隆起的山岗;禹王锁蛟,是八关斋内一口古井,传说大禹治水时在井里锁住蛟龙,使它不再为害。作品有篆书,有隶书,有草书,但不少作品中的字体兼具篆、隶、草笔意,从中可见书者功力深厚,不仅精于碑帖,师从高古,出入魏晋唐宋之间,而且更见其对气象万千的自然和生活百态的深入观察与细致揣摹,使作品于金石之气中呈现天真自然之趣。 <p class="ql-block">  《飞龙在天》这幅作品,只写两字,龙字在天字之上,以此暗含飞龙在天之意,构思甚是奇妙。上方的“龙”字左右各有浓黑一点,左点头朝右下,右点头朝左上,形成对比与呼应。下方龙脚短促,与天字丝连,暗合“神龙见首不见尾”之意;下方的“天”字如一团飞驰的浓云,让人想象飞龙行云布雨的景象。龙和天两个字墨色饱满,暗藏《周易》乾卦九五爻的卦象——千百年来,归德府文庙的儒生们或许就在这样的墨气中,将“飞龙在天”的哲思融入了先忧后乐的情怀。</p> 《禹王锁蛟》的隶书卷轴前,青铜器的冷光在字里行间流淌。方正波磔暗合商丘古城“外圆内方”的格局,“锁”字右部如沉入地底的铁索,墨中掺着战国龙纹陶片的碎屑。昔年大禹治水,铸铁链镇蛟于商丘之地,而今这卷墨迹竟似能听见地下锁链的铮鸣。最妙是“蛟”字,团缩得规规正正,全没了蛟龙的张狂神态。在中国的文化传统里,不信神不信鬼,“我命由我不由天”。即便是中华的图腾——龙,也是为善时人敬之,为恶时人诛之。这幅作品以商丘出土的汉代龙纹瓦当拓印为底,水波纹中隐约浮着《归德府志》里“龙池夜月”的典故。 最令人屏息的是《闹龙街》三个大字。作品上下布局,章法取俯瞰之势,于方寸间演绎出一部微型《童子戏龙图》。这幅作品融合楷隶草笔意,庄重与诙谐并存,与明朝万历年间沈阁老哄骗皇太子拯救百姓的原生故事非常切合。最绝妙的是三个字各具千秋,闹字门框左边短,中间的市字向下外出,犹如一个顽童从门中即将跑出;龍字【龙的繁体】左右相背,右边似龙尾高高翘起,妙趣横生;街字左中右三部分紧紧相靠,显得逼仄,正是闹龙街这条古老街道当初古雅狭窄的样子。——原来笔锋起落处,尽是市井烟火煨出的文化原浆。 还有一些拓片,如镌刻在金石上的《商丘龙史》。春秋青铜匜的蟠龙吞吐云雷纹,汉画像砖的应龙振翅欲破砖胎,明镇水碑的蛟龙逆浪昂首……当宣纸覆上古城新掘的龙鳞青砖,拓出的纹路竟与《降龙堌堆》篆隶交融的笔法暗合。这满墙龙影,原是商丘三千年文明在金石笔墨间的集体显形。 <p class="ql-block">  暮色漫过展厅时,墨香与归德府城墙的苔藓气息交融。那些甲骨文的锐角、篆书的圆劲、隶书的波磔、狂草的飞白,此刻皆化作龙鳞,在古城血脉中游弋。</p><p class="ql-block"> 十多年前,当我在凤凰古城潮湿曲折的街道上留恋,听着那些小商小贩鱼歌互答式的吆喝声,我就想,一座城池,人间烟火味是最不能或缺的。商丘古城的复兴,从不是砖瓦的重砌,而是让沉睡在青铜纹饰里的龙魂,在笔墨间获得新的骨骼——当每一滴墨都记住城墙夯土的重量,当每一笔锋都刻进历史年轮的深痕,这座古城便注定要在文化的渊薮中,完成一场“飞龙在天”的亘古预言。</p><p class="ql-block"> 我的古城,她只是所历甚多,倦了,在午后的暖阳中打一个小盹。你只须用笔墨轻点她的额头,她便会从小寐中苏醒,重新恢复她无限的生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