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己书·惊蛰

杉

雨

最近的雨一直持续不断。想着那句“春雨贵如油”，就觉得应该是好事。除了下雨就降温这点不好，其他没毛病。也不怕总忘记给花园里的花花草草浇水，它们有春雨的眷顾，都活得很滋润。最显著的是绣球，已经冒出许多新叶，很快就会形成蓬勃之势，再次在花台里遮天蔽日。

冬日里最耀眼的是叫“火祭”的多肉，它们身姿硬朗，每个叶片都像火一样红。因为冬还不曾离开，所以它们至今还一直红火。但等到春暖花开之时，它们就会由红转绿。每一场雨过，它们的颜色就会褪去一层。

连日的雨把天空织成一张银灰色毛毡。在气温节节败退间，忽有晴朗一日，气温升至近20度，人们终于拥有了一日真正的春天。大家相约去乡野看花。想着头夜一直下雨，山路肯定泥泞。但事实并非如此，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土地太过饥渴，幼苗太想拔节生长，尽快体验成人世界的残酷真相。

花比我们预想的要开得早些。我们低估了它们御寒的能力，和往年一样，再次错过最好的盛花期，已有一半凋残。不过，这种状态更契合我们的现实和人生。

这一天的晴朗过后，雨继续下。昨夜也是一直滴答，惊蛰的清晨，我被这雨滴声给惊醒。与冬日的雾霾和灰尘相比，我觉得雨还是优雅而美丽的，值得我们用一些美丽的辞藻来形容它。

下雨的时候，我们尽量闭门不出。雨水就只能不停敲打门窗，这种声音，可能是摩斯密码，也可能是无病呻吟。雨水能冲刷掉一些玻窗上的污垢，但很难尽善尽美。毕竟该我们做好的事，很难假手于雨水。雨水最大的功绩是浸润大地，让藏在泥土里的生命获得生机。院墙根的苔藓吸饱了水，就会膨胀成墨绿的绒毯。去年枯去的花枝会再次发出嫩绿的新芽。总之，那些被雨水浸泡的寂静里，不仅仅有我们不喜欢的寒冷，还有我们喜欢的新生命正暗自拔节。为此，我忽略冬冷，暗暗喜欢春雨。

花

每年三月，都是最忙碌的季节。除了忙着祭拜故人，就是忙着看花。单就说开得最早的油菜花，都有无数看花攻略，无数花藏之地，最后都热闹成无数的打卡地。

于是，如何找一处花好且人少的地方，就成为一种学问，难度系数必上九颗星。春三月，风开始贩卖颜料，无论是油菜花的金黄，还是樱桃花的洁白；桃花的嫩粉，还是杏花的白中泛红，李花和梨花的白中泛青，蜜蜂都很难拒绝。而爱花的人们更难拒绝。无法拒绝的理由不仅仅是因为花美，更是因为这些美丽的花可以装点春日里自己的美。

时常翻阅旧照片，温习每年春天不同的花开。其实花看起来都差不多，你分不清到底是哪一年。而人呢，刚开始好像也不太分得清，但随着时间差拉远，那些不为察觉的变化就显现出来，最终印证了那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老话。在生命美丽，却短暂易逝这一点上，人和花并没有两样。风吹花落，而人如摔一跤，也可能命陨。我一个朋友的妈妈不幸摔了一跤，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几天前在滴答的雨声中如花瓣跌落，坠入尘土，化泥护花。

以前每个春天，婆婆会邀约她的老同学来龙泉看花。但这些年那些老同学渐渐行动不便。前一阵她和一个同学聊了几句，老同学带着呼吸器，说话都很困难，婆婆说也许这就是她们此生最后一次通话。

也许花会年年开，但人的春天都有极限，真的做不到年年来。但人们毕竟曾经来过，看过，那么，那些细数不尽的春天，以及那些春天里的花开，就永远属于你的记忆，与那些曾经来过的生命一样，可以悉心珍藏。

惊蛰

雨还在继续。虽然没有如雷声般劈开云层，但泥土正在翻身。泥土里蛰伏的所有生命都在黑暗里呢喃。春雨渗入土壤，接下来的大地就会很快换上新装。

惊蛰是一个转折点，希望它恪尽职守，唤醒一些沉睡的事物，以及一些沉睡的人们。少一点荒唐且疯狂的戏码上演。我的书已经从一战听到二战，相信所有人都不想再经历第三次世界大战。

这个春日的步伐的确有些迟缓。虽如此，但并没有停下脚步。那一条两边布满红铁李的小街，很快就要在满街红叶白花的映衬下美得不可方物。而在更宽敞的八车道两旁，高高的玉兰也正含苞待放。除了玉兰，还有观赏李花，我总说想在阳光灿烂的春日里在李花树下坐一下，但一直未能实现，总阴差阳错地错过。不过这也很正常，花期从不等人，而人生的遗憾，像春日花开一样，无处不在。

惊蛰

没有听见惊雷声

除了细柔的雨声，就只有

我间或的咳嗽

泥土并未裂开

但的确被雨水浸透

润开的信封露出一张旧信纸

和信纸一起露出的

还有无数的新芽

它们的拔节让漫长的冬天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