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系雁荡山 情钟鄱阳湖——乐清南閤恩光牌楼记

心海怀馨

心系雁荡山 情钟鄱阳湖

——乐清南閤恩光牌楼记

章育生

晨光漫过南閤古村的卵石路，五百年前的苔痕在布鞋底印出岁月的纹路。木石牌楼穿破薄雾，“恩光”二字若隐若现，恍若那位七试春闱仍持守初心的儒者——章玄梅这位诗人县令的精神写照。这座建于明正德年间（1506-1521）的牌楼，既是民心铸就的丰碑，更是文人风骨的具象，凝聚着一位诗人官员“诗史即民史”的毕生追求。

章玄梅（1467-1550），字和德，号千峰，章纶从侄。侯一元《章千峰墓表》载其“七岁读书知大旨，十二学琴即妙音律，十四游山寺，赋诗惊人”；书法得赵孟頫、钟繇神韵，诗作“密致精铄，至与少陵相上下”。弘治八年（1495）中举后，因刘瑾当道擅权，蛰居故里，如卧龙潜渊，如孤松立雪。直至正德五年（1510）刘瑾伏诛方才应征入仕，十二年（1517）授江西湖口县令。其与北閤李经敕（号后峰）并称“仙溪双峰”，在浙东文化史上留下独特印记。

一

牌楼飞檐的喜鹊木雕喙尖定格在弘治八年的桂香里。那年秋闱，温州府三杰并耀：乐清章玄梅、朱谏，永嘉王瓒。三顶青绸伞盖并辔东瓯古道，若青鸾展翼，似云帆竞渡，恰似雁荡三峰并峙。《弘治温州府志》特记“三子同科，诗文酬唱无虚日”，其《雁荡联句稿》“云生双笋峰，月满读书窗”之句今藏温州博物馆”。然仕途殊途：王瓒次年连捷进士，朱谏九年方登第，章玄梅七试春闱不第，直至天命之年方以举人入仕。至今乐清东乡仍流传着章玄梅研究杜诗的传说，对他诗稿的散失表示极大的遗憾，而朱谏批注的朱砂历五百年墨迹犹新。

二

自章纶后，南閤耕读传家，书香远播，文脉绵延。弘治十二年至嘉靖初年（1499-1523），章玄梅、朱谏与北閤李经敕等人倡立“雁山诗社”，以瑶岙朱氏老宅、南閤书院为根基，聚“雁山七子”谈诗论道。万历《温州府志》载其雅集盛况：紫藤架下赋诗曲水，重阳登仙亭联句抒怀。朱谏注《李诗辨注》，倡言“剑气纵横处，自有真性情”其说，章玄梅廿载成《杜诗千家注》持“诗史即民史”之论，二人论战半生，是金石相击的火花，是江海交汇的激荡。催生侯一元“融李杜为一炉”的《二妙集》。诗社更成育才沃土：朱谏讲授《楚辞》音律如清泉润石；章玄梅传杜诗注疏，似铁杵磨针。门生李经敕所编《杜陵诗法》成明清塾师圭臬。王瓒正德二年丁忧期间偶入诗社，《瓯滨日记》叹：“三宿雁山，得联句十二，皆存杜陵筋骨”。

凝聚章玄梅毕生心血的《千峰诗集》，堪称雁山瓯水诗坛中的“北斗星辰”，千峰竞秀处可见民生疾苦，云卷云舒间暗藏治世抱负。然此等诗学精粹，竟然没有循世流传，如瓯江潮退时遗落滩涂的明珠，湮没于历史尘埃，实乃诗歌界之憾事。

三

雁山云气滋养的诗心，终究在鄱阳湖畔结出济世之果。正德十二年（1517）春潮拍岸，章玄梅官船溯江抵湖口。此处苏轼探过石钟、白居易听罢琵琶的江湖锁钥，将见证举人县令的治政华章。《湖口县志》载其初至三策：撤县衙鸣冤钟设言事墙，拆衙门高墙为百姓心桥；青石刻赋税细则，是化律令冷铁为民生暖玉；荒祠改义学纳寒门，是变鬼魅阴森为书声朗朗。某年冬税，其当堂杖责虚报损耗的书吏追回钱粮；卸任时三千两羡银全数拨入常平仓，恰似割心头肉济天下饥；行囊唯旧书数箱，竟需典当《杜工部集》充盘缠。鄱阳湖畔，他筑防洪石矶堤七百丈，如长龙镇水；引江南圩田术，使湖口成九江粮仓；正德十四年宁王之乱时护粮道安流民，得王阳明檄文褒奖。嘉靖二年（1523），离任六载的章玄梅收到湖口耆老赠《去思录》，“岁省民钱千缗”、“弦诵夜不绝”等语，恰印证：其自题楹联“减赋轻徭勤问政，焚膏继晷为劝学”。

暮色中的牌楼将“恩光”融进雁荡山雾，章氏书院琅琅书声经久不绝。南閤章氏自章纶始，以“诗书继世，忠孝传家”为族训，七座牌楼连缀的不仅是功名，更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士人情怀。今观章玄梅手植桂花，枝杆依然朝向鄱阳方向——那里石钟山碑林现存着嘉靖八年（1529）七十老叟联署的《问安帖》（即“移文问安”），学宫东"减赋兴学，泽被江湖"的遗爱碑，恰与南閤书院的晨读声遥相呼应。卵石路上新苔又生，章氏文脉正如牌楼飞檐，在雁山云海中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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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史实依据《明史·循吏传》《弘治温州府志·卷十二》《万历湖口县志·职官志》《章千峰墓表》（明嘉靖刻本）等文献校核

2025年3月5日于杭州采荷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