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三叠

富艳春

惊蛰三叠

惊蛰的雨丝裹着嫩寒敲窗时，我在成都正对着案头的水仙修剪枯叶。自从两年前退休后常这样，晨起侍弄花草，下午或去上课、或写作朗诵，暮色里读书，节气更替成了丈量时光的标尺。可往年这个时候，我该在兰州的厅机关里整理案卷材料了，春寒料峭的西北，警服下总要加件羊毛衫。

记得那年三月初去深圳办案，飞机舷窗外的云海突然裂开，大朵大朵的木棉像烧红的铜钹撞进眼底。走在深圳的大街上，云一样飘过穿碎花连衣裙的姑娘们，裙摆扫过瓷砖时，我竟恍惚以为是落英缤纷。如今书案上的台历空白处，密密麻麻填着"浇兰花""取快递"的备忘，倒是应了杜甫那句"细推物理须行乐，何用浮名绊此身"。

　　含苞迎春。

　　正欲绽放的花蕾。

　　春天来了。

　　惊蛰的雷声总让我想起农村的铁犁。七十年代我生活过的东北平原、河西戈壁，这节气是套牲口的吆喝声碾碎薄冰的时节。记得我去东北乡下时，爷爷把锈迹斑斑的锄头在磨刀石上推得霍霍响，奶奶把补丁摞补丁的蓝布衫浸在草木灰水里浆洗。春寒料峭的清晨，庄稼地里浮动着蓝灰色的身影，像一群迁徙的鹭鸟。

老家矿区南面小凌河边的老柳爆出鹅黄时，正是青黄不接的关口。我们兄弟三个跟着母亲挎着荆条筐沿着河边在返浆的田埂挖野菜，手指冻得通红也不敢停——多挖半筐，晚饭的糊糊就能稠些，那个年代父亲在西北，母亲带着我们弟兄三个在东北矿区，缺乏油水，每月粮食定量坚持不到下月初。有年惊蛰恰逢集日，看见供销社玻璃柜里摆着糖果桃酥，五角钱的价格让我在春寒里站成了雕塑。那天背回家砍的柴火勒得肩头生疼，却压不住心里疯长的野草。

今晨在抖音、微信群看见有人组团去婺源看油菜花，手指划过高铁票务APP，景德镇北的车次像雨后的春笋往外冒。想起去年此时一起郊游的老友赵工夫妇，他们朋友圈的九宫格里，罗平的金黄花海漫到天际线，比我们年轻时画在墙上的宣传画还要浓烈。

南飞的“候鸟老人”在朋友圈晒三亚的木棉、壮阔的大海，留在北方的则守着暖气刷杭州灵峰、湖南的早樱直播。快递小哥送来雅安的春茶时，我正在视频里教小孙女辨认二十四番花信风。成都窗外的柳丝刚刚抽芽，但我知道岭南的紫荆早已开成云霞，而此刻哈尔滨的冰雪大世界，应该正在进行寒冬里最后一届冰灯展。

　　公园中爷孙俩。

　　家中绽放的蟹爪兰。

　　快乐的童年。

　　每天茶道陶冶情操。

　　惊蛰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台上那盆西府海棠鼓着胭脂色的花苞，像攥紧的小拳头。手机弹出气象预警：明日全国大部升温。我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深圳的午后，木棉花扑簌簌落在卫衣上，那时我还不懂，春天从来不是匀速流淌的河，而是此起彼伏的海。

七绝

惊蛰感怀

惊蛰时节闻春雷，柳丝轻舞催燕归。

细雨润泽千畴醒，人面桃花醉心扉。

富艳春

2025年2月26初稿

2025年3月5日修改稿

　　成都初春早晨。

　　元月的兰州。

　　兰州要到三月下旬才有春花绽放。

　　工作中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