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晨光还未漫过行政楼顶时，刘明已经批完了三叠文件。第28个开学季像张绷紧的弓，家长投诉食堂油条不够酥脆的邮件和消防检查通报摞在一起，钢笔尖在值班日志上洇出个墨点。</p><p class="ql-block"> "刘校！高一（3）班两个男生在荣誉墙打架！"</p><p class="ql-block"> "刘校！电视台要来拍社团招新！"</p><p class="ql-block"> "刘校！教育局紧急通知......"</p><p class="ql-block"> 他的对讲机在深灰色西装口袋发烫，金丝眼镜蒙着层汗雾。手机计步器显示今日已走18973步——这还不包括代请假的体育老师带课间操时多绕操场的那五圈。</p><p class="ql-block"> 暴雨夜巡查宿舍楼时，左肩突然窜起电流般的刺痛。监控室十六块屏幕在视网膜上重叠成扭曲的色块，保安老李的惊呼声像是从水下传来："刘校！您嘴唇都紫了！"</p><p class="ql-block"> 心内科VIP病房的窗帘透着诡异的蓝光，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与未读消息提示音此起彼伏。刘明挂着硝酸甘油泵还在发语音："运动会方案要突出五育并举......"突然有枚紫藤荚果"啪"地打在窗玻璃上。</p><p class="ql-block"> "年轻人，你的心脏可比不得智能手机能无限充电。"临床的老人正在侍弄盆栽，枯枝般的手指捏着铜制花剪，"我像你这么大时也爱折腾，直到胃癌切掉半个胃。"老人胸牌上写着"周明德：胰腺癌晚期"。</p><p class="ql-block">刘明这才发现手机不知何时被护士长没收了。消毒水气味里混着淡淡草木香，老人掀开遮光帘——窗外竟藏着个小花园，青苔正沿着砖缝爬成星图。</p><p class="ql-block"> "来搭把手？"老人抛给他一柄旧花铲。刘明蹲下时西装裤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啦声，露水沾湿的泥土让他想起三十年前师范毕业典礼上打翻的墨水。</p><p class="ql-block"> 第七天清晨，病房来了群不速之客。染紫发的女孩捧着多肉盆栽："刘校...我们是悄悄来的..."刘明认出是上学期因化妆被自己训哭的艺术生。孩子们在窗台摆出微型生态箱，苔藓拼成的"早日康复"正在晨光里舒展。</p><p class="ql-block"> 拆心脏监护仪那日，老周的花剪留在了刘明枕边。他摸着长出青茬的胡渣，看护士推着轮椅上的老人在紫藤架下来回转圈。手机震动起来，是教导主任发来代课安排，他破天荒回复："请相信年轻教师的能力。"</p><p class="ql-block"> 出院时刘明特意绕到小花园，那丛他们一起打理的青苔已经漫过半个石凳。他从公文包取出珍藏的万宝龙钢笔，轻轻放进老人常坐的藤椅缝隙里。</p><p class="ql-block"> 梧桐叶开始泛黄时，有学生发现刘校长办公室窗台多了排玻璃罐，不同品种的苔藓在罐中织出微型森林。晨会上他第一次把话筒递给年级组长："教育不是塑像，而是种苔——要给生长留些阴凉的角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