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二三事》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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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过三月有余，为古田华侨征文事宜，叶圣主编微信询问陈盛斌、吕滨二位旅澳古田同胞近况。并垂问《澳洲二三事》后的发展轨迹，以续得文章完整。闲来翻看前文，去掉大块铺叙当年的一些历史大的背景，去掉小块个人感想，所剩确实无几，颇感惭愧，但不知如何应对，写物容易，写人最难，写自己更难。

但凡有非常之人，逢非常之时期，以非常之智慧，将其非常之经历用文字描述一番，必使读者有感于斯文。恕我寡闻，环顾四方远近，寻此等贤良，真知灼见者吾侪无几。如今饫甘厌肥之世，官能逐于浮光掠影，梯荣阶禄，写文章笔记者，少之又少，更难得以文载道以言明志者，数往知来，原始要终，优而柔之，厌而饫之，若遇此辈，不啻于人生之楷模。

沙梨山贝尓沃大街9号

旧事重提，重回悉尼沙梨山贝尓沃9号，那个90年代最初古田人的集散地，数十年过去，旧地新颜，记忆中那一溜两层联墙排屋，除了9号以外已经不复存在。惊诧于这个地处悉尼中央火车站仅数百米黄金地段的侏儒，竟然几十年在周边的高墙之间独善其身。出门往右，数十步穿过伊丽莎白大街，一条小路上坡走几步，就是戴义敏、陈盛斌上班的公司。那是悉尼歌剧院属下的专门设计制作歌剧舞台幕景和舞台道具的公司。算下来他俩在公司的工龄足有35年，从打工，到管理层，再到公司老人，回首几十年如一日依然如故。歌剧院的每一台歌舞剧、音乐剧上演前的彩排，公司发送的彩排票是他们每个员工的福利，也成了我们安居乐业后朋友间经常的福利。那年，记得第一次义敏送的票是比才的歌剧《卡门》，坐在衣冠整整的观众间，肃穆庄敬的气氛中，俯看圆形舞台，女主演花腔女高音在歌剧院贝壳圆顶苍穹萦绕，时而欢愉时而悲怆，演绎人世间的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出门右拐，这条街上去两分钟悉尼歌剧院道具幕景公司

在悉尼内城区内城区，有很多像9号排屋这样的百年老宅，窄长的两层户型，进门一条过道，一溜并排的卧室，过道尽头是上楼梯，二楼多有后阳台俯看小小的后院。叶泽松跟我讲过一个发生在楼上楼下的故事。楼上他和朋友合租的房间，楼下住的是西人。大概是西人想差了又看错了人，以为楼上二位是同志，抽烟喝酒聊天完了往楼上阳台扔垃圾。松松最不能惯着的就是恶意挑衅，一次攒足了整牛奶筐的啤酒瓶往后院砸，咣当一声把楼下砸懵了，忙赶着上楼讲和，一次性解决问题。我这个暴脾气的的兄弟福建农大毕业，曾供职古田农机局。古田性情人中，此子有很多故事。住的大别墅占地面积大得以千平方米为单位，代步的坐驾从来没有低于8缸马力，一边拿着高薪工资，不耽搁另一边经营自家的生意，用他自己的话说，叫“以工养商”，用他自己取的“国际农民工”名号，享受公司高管的待遇。从悉尼的工业到民用建筑，到城市高速路建设，都有他的影子。据说他的老板是个亿万富翁，又是甩手掌柜，实际是松在管事，偶尔会看见他在微信圈发招工广告，却从不知道他是帮老板还是帮他自己招工。

国际农民工的座驾RAM“小公羊”，“小母羊”不言自喻

松的大别野后院需要挖掘机等工程车才能搞定

松喜爱柿子，自从那年陈林我们一起上山摘柿子后，每年家里家外“搞柿”

除了汽车发烧友，麻将发烧友，还是钓鱼发烧友，

第一代海外谋生的新移民，往往扎堆在机会更多的大城市。能够抓到机会，剑走偏锋，在偏远地区闯出一片天地的，古田当属前文中所提到的任卫国。任君情性中人，35年前在澳洲谋生初期的三叹犹在耳边。第一叹：“悉尼歌剧院，我终于到你身边啦”。第二叹：“唉”！（一天三份工作漆漆黑回到9号，落座燃一根烟后的一声叹息）。第三叹：“他x的回去！等还完债，挣上5千澳币，回国”！后来果然有了澳洲打工的十年之痒，回国追随他的大哥，任氏二兄弟在上海又打拼了十年。未曾想世事难料，开弓没有回头箭，上海十年一个迂回曲线后又重回悉尼，这一回一帆风顺，先是购物城开门做生意，夫妻合力经营十年。接着卖掉生意，远赴悉尼西面600多公里开外经营农场，这第四个十年刚过一半，如今已是数百只安格斯奶牛的农场主，收成无数，鸡鸭成群，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擅一方生杀之权。算下来，三个半十年，整35年，可见何人何时何地作何事，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吕滨其名，可以追溯到我童年的记忆。因为母亲们在古田湖滨同事的缘故，我们一起在湖边度过整个童年，他名字中一个单滨，或因此不无关系。就在那未识翠屏二字为何物，阴阳浑沌的水边，我们好比淹没于水底的千年古城旧址下的一个雷暴蹦出来的水沫溅落到一处，造就了我们生命的轨迹，以至于生命中产生的人物交集，都如出一辙：长大、下乡、上大学、工作、直到出国打工，都处于那种山水蒙濛的状态。从吕滨跟戴义敏早期的通信可以看出，他是一个非常上进的人，包括初期落户墨尔本不折不饶的谋生经历和的求学经历，后来携其令兄妹吕林、吕莺及父母移民墨尔本和新西兰两地。十几年前，其旅居新西兰的父母来游悉尼，在义敏家小住，有幸在Carlingford区的福临门餐馆相聚。其令尊吕公宗顺，建国初期的古田南下干部，从古田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办公室主任的位置离休后，谁能想到，又携妻女移民新西兰奔赴更广阔天地，其气之阳刚，其志之健动，同辈人难望其项背。吕滨也是福建农业大学毕业，许是大洋洲五行缺土？数数看南半球几个农大出身玩土泥巴的。很久以前听说他在澳洲农业部，抑或墨尔本皇家科学院的政府部门工作，他对古田名人高益槐和他的发家成名的过程相当熟悉。

古田一中悉尼教师群在众多的微信群中实属难得，同年同龄同事三五成群相约共赴时艰谋生海外的事迹，相信全国不多。后来更有履历丰富热情洋溢的陈林加入，每次召集相约他们几个整整齐出席，有如终身之约，令人感动。陈林早年留学日本，回国后移民新西兰，最后定居悉尼。从进出口贸易开始，到后来转餐饮业，相识十五年以来，看着他国内外飞来飞去进货，几个分店来回奔波，每年回古田陪伴耆老父母，还能挤出时间每天游泳健身，朋友相约出游，定期饭局，一样没有拉下。把孝道人道、取财之道，养生之道，待客之道，家庭事业朋友都安排妥妥的，一个不可多得的人生挚友。回想当年，我们这一拨人，出国时心存美好，向往未来，努力工作，少则十年，多则二十年，便安居乐业，安生立命。

中国留学生移民海外故事的延续，是多年后国内先富起来的父母送子女海外留学，这批人秉承了父辈吃苦耐劳的传统，在悉尼各行各业都能看到他们勤工俭学的身影，来应聘递简历时渴望工作的眼神。过了2014年后，悉尼的小生意小门小店再难招到中国大陆来的学生。如今看到的是，周末阳光下，僻静的悉尼海湾，中国来的富二代香车美女聚会的花絮见闻，中国的富婆来店里消费刷银联卡不问价钱，中国的侨民代替了旧世界的日本侨民，成了多金的代名词，时代的变迁之迅猛令人恍惚。这个看似魔幻的世界，魔情的人性，时不时地把下知们的人生、价值、宇宙三观打得粉碎，在常与无常之间一团习气地活着，人心的健动生生不息是常，无时不在推动改变着这个无常的世界。这是个多极的世界，文明的流向永远是多极的。

戴义敏，陈盛斌和他的古田一中同事们

陈林育有三子，人丁兴旺，孝道有加，家庭幸福，事业有成，三公子品行俱佳，图为2019年大公子大婚之日，目前供职于美国公司，乃同行翘楚

遥远记忆是断续的跳跃式的，情绪是起伏不平的，生命是一个念头接一个念头的蠢动。一个人如果没有循序渐进的心理时空，难能反躬自见，只能从所见所闻在自心的投影中看到似曾相识的自己。如古圣人言，当你看到别人的美好时，你的美好和别人的融在一处。当你没看到别人的美好时，你与他们同归于寂。人生于时于位处于穷极，必翻然释怀于耿耿旧事，只留住美好，绸缪于知来之逆。悠悠岁月抚平生活苦难的伤痕。我们这一辈人，童蒙失教，少无问学，长而无知，毫无准备的进入人生，注定了我们的人生是断崖式的，残缺的，没有天理可循的。所幸者生而为人，为中国人，所幸者坤德载物，载我辈如过山车，过而有惊无险，如流水下高山，下而不避险易。如登彼岸，回首茫茫大海惊涛骇浪，惕栗战兢。谢天地如食先祖旧德，得于心者为德，见于事者为行，如此心行，这般反思人生，效君子居易以俟命。

江山改，世道变，斯人去，乡思不再是一张船票，而是一张张不断更新的名片，“又香又甜，快来古田”，“宁古高速”，“醉美翠屏“……，宛如乡间大佬，不复相识。唯有在春天秋季的枯水季节，水位下降的时候，那永远不变的镶嵌在童年记忆中的一圈圈黄黄的水浸痕迹，于春夏之交沉浮，远远看像大佬们耐不住水下的春情躁动，把青绿色的帽子，往上推了推。一切都如此的美好，翘首云天，关山修阻，临颍神驰。翠屏汤汤，行人彭彭，宁古通途，海湖茫茫。

2025年3月 悉尼

（音乐：《卡门》歌舞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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