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水欢歌（十五）

春阳

作者：越嫒 越玉柱

十五、来财妙计兴荒

丫丫欢歌振心

诗曰：

大漠春临劲旅忙，镐锹挥舞战沙荒。

来财献策熏冻土，丫丫欢歌暖众肠。

望子怜夫娘泪涌，齐心创业志高昂。

荒原盼得葱茏日，不负艰辛岁月长。

塞上的初春，寒风依旧凛冽，在广袤的大地上横冲直撞，肆意宣泄着它的余威。

来财娘和丫丫赶着驴车往工地送水，沿着蜿蜒的小路缓缓行进，驴车“吱呀吱呀”地响着，车轮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艰难滚动，每一下都像是在和这严寒较着劲。

“这鬼天气，啥时候才能暖和起来哟。”来财娘裹紧身上那件打着补丁的棉袄，嘴里嘟囔着，呼出的热气瞬间被寒风裹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却带着几分沧桑。

丫丫坐在一旁，双手紧紧抱着肩膀，冻得瑟瑟发抖。她的脸也被冻得通红，眼睛却亮晶晶的，透着一股灵动劲儿。“干妈，快到了吧，我都快冻僵啦。”丫丫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在风中显得格外微弱。

来财娘心疼地看了她一眼，伸过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快了快了，再坚持会儿。等把水送到，咱就能找个暖和地方歇歇了。”

不一会儿，来到了黄河边。黄河冰面在日光下泛着清冷的光，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天空中灰暗的云朵。冰面上走人走车的线路上铺着柴草，垫着沙土，是为了防滑。来财娘跳下车，拽紧驴缰绳，吆喝着让毛驴停下。她的眼神中透着几分紧张与谨慎，深知冰面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车毁人亡。

“丫丫，把车上装满水的水桶再捆紧些，可别在路上颠坏了。”来财娘一边说着，一边仔细检查着驴车的缰绳和车轱辘，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丫丫连忙跳下车，手脚麻利地将水桶上的绳子又紧了紧。她的两只手被冻得通红，动作却依旧熟练。“干妈，好啦。”丫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笑着说道。

来财娘握紧缰绳，神色凝重，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毛驴的屁股，说道：“走嘞，可得小心着点儿。”

驴车缓缓前行，车轮碾过柴草和沙土，发出沙沙的声响。丫丫坐在一旁，双手紧紧抓着车沿，眼睛瞪得大大的，紧张地看着前方。冰面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让人有些眩晕。来财娘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脚步放得极慢，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试探着冰面的承受力。她的手心早已布满了汗珠，却丝毫不敢放松手中的缰绳。

“干妈，我有点害怕。”丫丫小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

来财娘转过头，微笑着安慰她：“别怕，有干妈在呢。咱慢慢走，一会儿就过去了。”说着，她轻轻摸了摸丫丫的头，给她传递着温暖和力量。

终于过了黄河，两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不约而同地长舒了一口气。又向北走了二里多，终于到达了施工工地。

苍茫的戈壁荒原上，几十号民工如同灵动的音符，分散在广袤的荒野之上，各自忙碌着，共同构成了一幅充满蓬勃力量的鲜活画面。抡镐的牛愣，身强力壮，每一块肌肉都紧绷得像钢铁铸就，手臂高高扬起，带着全身的力量，每一次挥镐都仿若开山裂石，千钧之力倾注其中。镐头裹挟着呼呼风声，重重砸破坚硬的冻土，发出沉闷而有力的“砰砰”声响，扬起的尘土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金色的烟雾，肆意飞舞。使锹的三娃子，动作敏捷麻利，一锹接着一锹，迅速地铲出浮土。那浮土还带着冬日残留的余寒，却被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堆放在一旁，形成了一座小小土丘。

欢声笑语在空气中毫无顾忌地肆意蔓延，彻底沸腾了这片原本苍凉寂静的戈壁大漠。那边平日里爱起哄的王二虎，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工具，一边绘声绘色地大声讲着笑话，表情夸张、手舞足蹈，逗得周围的人哄堂大笑，可大家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停歇，依旧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来财娘站在那里，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震撼与新奇，平生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充满激情、震撼人心的场景。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被这热烈激昂的劳动氛围深深感染，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一种想要投身其中、挥洒汗水的渴望在心底迅速生根发芽 。

来财娘揉揉眼睛，在这劳动的人群里她搜寻丈夫和儿子的身影。她看到丈夫佝偻着身子在远处的沙丘上用尺子丈量着。大黄也跟在身后窜上窜下，时不时还仰头叫两声，像是也在为这场劳动助威。那么儿子呢？来财早看到了娘，停住手里的活儿，喊了一声：“娘，我在这儿！”

寻声望去，见儿子来财站在土坑里，一手拄着镐头，一手抹着汗，对着她憨憨地笑，干裂的嘴唇咧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那笑容里满是质朴与坚毅。

来财娘望着这满目苍凉的戈壁荒漠，朔风如刀割面，衰草在风中瑟缩。眼前土丘连绵起伏，似无尽的坎坷横亘在丈夫和儿子的创业之路上。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酸涩与心疼交织。创业的艰难她比谁都清楚，这里无水无粮，鸟都不愿栖息，他们却要在这里扎根，用双手与这恶劣环境对抗。

她想到丈夫粗糙干裂的双手，儿子被风沙吹得黝黑的脸庞，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那是为他们心疼的泪，也是为他们骄傲的泪。她深知，这一路荆棘丛生，每一步都可能是血与汗的倾注。可他们无畏，怀揣着改变荒漠的梦想，勇往直前。来财娘在心底默默祈祷，愿老天眷顾，愿他们的努力能换来这片土地的新生，让荒芜变翠绿，让希望在这片土地上疯长。

李有福见水车来了，扯着沙哑的嗓子大声招呼：“大伙都歇会儿，水来了，喝点水润润，啃口干粮垫垫肚子！”

这一声呼喊，瞬间打破了劳作的节奏。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儿，疲惫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有的随手将镐头、铁锹往地上一插，有的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土堆上，一时间，原本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多了几分轻松惬意。

来财放下手中的工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父亲走去。他的脚步带着几分犹豫，眼神中却透着坚定。走到李有福身边，来财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低声说道：“爹，我琢磨了好一阵，咱们就这么干，进度实在太慢了。我想着，能不能用火熏烤冻土层？先挖些小坑，把红柳、沙蒿这些柴草填进去点着，等冻土层变软了再挖，这样省力，进度也能快不少。”

李有福听着，眼睛越睁越大，原本黯淡的眼眸里瞬间燃起了希望的火花。他激动地一把抓住儿子来财的胳膊，用力点头：“哎呀，娃啊，你可真是想到点子上了！这荒滩上柴草多的是，就地取材，方便得很呐！”说完，他又转过身，对着众人满脸自豪地大声说：“瞧瞧我这娃，出息了，会动脑子想办法啦！”

来财被父亲当着众人的面这般夸赞，脸“唰”地一下红了，从耳根一直红到了脖子根。他的手不自觉地在衣角来回摩挲，局促得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可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心里那股得意劲儿就像春天里破土而出的新芽，怎么压都压不住。

这时，来财娘和丫丫已经忙着给大伙舀水递上。温热的水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满身的疲惫。突然，人群中一个大嗓门喊道：“嘿，大伙可别忘了，丫丫可是咱梁上出了名的金嗓子，今儿个这么难得，让她唱个小曲儿，给咱解解乏呗！”

这话就像一把火，瞬间点燃了众人的兴致。“唱一个！唱一个！”的呼声此起彼伏，热烈的掌声也随之响起，一阵高过一阵。

丫丫正弯着腰给人舀水，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猛地一滞。她抬起头，脸上泛起一抹红晕，眼神里满是羞涩与忸怩，小声说道：

“我……我就不唱了吧，大伙赶紧喝水。”

来财笑着走过去，劝道：“妹子，唱一个嘛！你这一唱，保准大伙都精神抖擞，干活更有力气！”

李有福也在一旁笑着鼓励：“丫丫，唱吧，给大伙助助兴，热闹热闹！”

丫丫见实在推辞不过，只好放下手里的水瓢，深吸一口气，大大方方地走上沙丘。她站定身子，先清了清嗓子，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调整好气息后，清脆悦耳的歌声便在戈壁滩上悠悠飘荡开来：

“土丘丘高来荒滩滩低，

梁上的父老呀是亲兄弟。

锹头头铲土黄尘尘起，

啃上干馒头呀有力气。

西北风吹来鸿雁飞，

干不到黄昏不想回。

镐头、铁锹咱绘美景，

甜蜜的日子享不尽！”

这曲儿是丫丫现编现唱的，歌词质朴得就像这片土地，旋律欢快得如同跳跃的火苗。她的嗓音清脆，歌声里带着西北特有的豪迈与热情，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带着神奇的魔力，钻进了每个人的心里。大伙听着，脸上都乐开了花，有的跟着节奏轻轻点头，有的甚至忍不住跟着哼唱起来。叫好声、欢笑声、掌声交织在一起，久久回荡在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上空，让原本荒芜的戈壁滩，也多了几分温暖与生机 。

（待续）

作者近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