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次乙巳年，时在正月。余自金陵东行，舟渡瓜洲，至广陵。适值新正，琼花未绽，然寒梅初破，暗香盈袖。扬州故郡，自隋唐以降，为东南佳丽地，今虽无古时漕运之盛，而风物犹存，足堪流连。 <p class="ql-block">晨起踏霜，径登蜀冈。大明寺踞冈而峙，石阶百转，古柏参天。入寺门，见栖灵塔影斜映东壁，檐角悬铎，风动清响。殿中鉴真和尚金身肃穆，忆其六渡沧溟传法事，虽隔千载，犹觉精魂凛然。闻钟磬声自藏经阁来，恍若梵音渡江海。</p> 午后访何园。此园乃晚清盐商所构，叠石为山，引泉作瀑。穿复道回廊，见海棠窗棂外，寒池凝碧，残荷瘦影，恰似白石道人笔意。登水心亭，观月门框景，远处小金山亭台若浮玉盘。廊壁嵌颜鲁公《争座位帖》石刻，墨痕遒劲，与园中太湖石之皱、漏、瘦、透相映成趣。 翌日放舟瘦西湖。时雪霁初晴，长堤春柳虽未绿，然寒枝蘸水，凫雁穿行，别具萧疏之美。过五亭桥，莲花墩上积雪如盐，二十四桥栏柱凝霜，遥想杜牧"玉人何处教吹箫"句，竟觉箫声隐隐自芦荻深处来。舟子指白塔语余："此仿京师北海塔而建，昔盐商一夜堆盐成塔，今砖石犹带咸味。"相与拊掌。 <p class="ql-block">尝闻扬州"早上皮包水"，遂赴趣园啖早茶。蟹黄汤包以麦管吮之，琼浆满口；翡翠烧麦碧如春草，虾仁蒸饺晶莹若玉。及暮，经本地人介绍，寻至东关街陋巷，大伟蛋炒饭铺仅方丈地。观其颠勺，饭粒金黄跳跃，裹以青豆火腿，火候精妙，果然"金裹银"之技。食罢唇齿留香，方信《随园食单》所言"饭之甘，在百味之上"。</p> 回望广陵城郭，烟水苍茫。在千年文脉化入寻常巷陌：大明寺钟声里，犹闻谢安谈玄；瘦西湖微波中，尚浮欧公醉影。今人踏雪寻梅时，足下或即板桥画竹处。此等风流，非亲历不能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