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北楼》 六、赶 集

雨过天晴

六、赶 集

集市是农民的贸易盛会，北方叫赶集，广东叫赶街，还有叫趁墟，叫赶场，叫赶圩的。

集在安国的南关，门东也有 ，但是到安国赶集是个大事，是大集，尤其年前的集。

十里八乡的乡亲们几乎都全家出动，哪怕不卖买东西，随便去逛逛，也要感受年的韵味，平时的集就一天时间，年前的集有几天时间，性急的乡亲们想早点感受这过年的气氛和欢愉，也想把自家的丰收果实早点儿换来过年的钱儿。

“哪儿去？”

“到关里赶集去。”

路上偶遇认识的乡亲们，见了面都是掩饰不住的高兴，相互间打着招呼。

晨曦未落，赶集的人就开始从各村各户出发，由田间地垄，乡间小路，四面八方朝着安国县城涌来，有更早的，大半夜不睡觉就在集上守着了，不过这些都是卖货的 。

北楼到集上比较顺当，走大路就行了，15里地都是沙土路。三个一伙五个一团儿，提溜个布口袋往集上走，远点的人多，有钱的庄户人，赶个老马拉的车，一家人美嗞嗞儿的往安圈城走去。

木头车轱辘在沙土路上压的嘎吱嘎吱的响，赶车的老乡时不时“嚯嚯嚯！”的再给两嗓子，独龙车上的猪崽子也不安分的“哼哼哼”的叫，笼子里的老母鸡时不时也嘎嘎嘎的来几声，原本寂静的大地，渐渐苏醒，充满了生机，人欢马叫，一派丰收了的祥和景象。

人民公社化之前，卖货的几乎都是农家，虽然那些商店仍在营业，而百姓们的目光大都投入到集市上农家产品和饮食摊上了。

大冬天的，为了御寒，男人系着白毛巾，女的包的花头巾，远远望去，高处看去，集上早早就白泱泱，花乎乎一片人海了。

安国集很有秩序，骡马牛市在安国南边靠西上，卖炮仗的在东南面，卖红薯片，萝卜片，卖粮食，卖饲料的又成一片，卖小吃食品的地摊靠近药王庙，卖棉花，卖自家纺织的粗布布料也有它们的归属地。长期习惯，约定俗成，所有物资各有各的地盘，只有年景好坏造成的规模大小不同，地方还是那个地方。

六十年后的今天，安国集是个什么模样，实在是想像不出了。



药王庙

药王庙现在是安国的文物古迹，旅游景点，可在五十年代也就是个残破不堪的小庙，人人都可以进去溜达一圈。赶集的人可顾不上往里喵一眼，小孩也不会进去玩儿，空落落的院子没什么好看的，乡亲们眼里都是集上琳琅满目的农家货。

据度娘说：“安国药王庙，始建于东汉建武年间，北宋又拓址新建。庙中祭祀人物为汉光武帝刘秀部下二十八宿将之一邳彤，它为政清廉，精于医理，经常行医于民间，深得百姓拥戴，死后葬于安国南关。”

但是，药王庙里所承载沉淀的历史，影响着安国新旧文化的交融，改革开放后，安国县靠其药王的传说，将中药集散中心功能光大，被誉为华北一带的药都，北京乃至内蒙古中药材商亦会来安国进货，带动了安国经济发展。

可惜，到20世纪近些年，药都名声已经式微，毫无例外，栽倒在假药和硫磺药上了，连广东佬都知道，这里的药被“药”过。

1958年春节前今天的药王庙，大门依然敞开着，大门两边的浑圆沉重的铁旗杆依然矗立在两旁，这铁旗杆护卫着药王，药王也会祁盼着安国这一方百姓的安宁。旗杆下卖小吃的一溜儿的往南挨着，早早支起了摊儿，静等上集的乡亲们的到来。

奶奶说，先堵住我家孙子的嘴，还没等到吃饭的点，夏天的时候，买盘扒糕先给我吃，冬天的时候给我弄套烧饼粿子吃，也会弄盘扒糕一块儿分了吃。奶奶说，这孩子吃好了，就会屁颠儿屁颠儿跟在爷爷奶奶后面，一上午不哭也不闹。

扒糕有的地方也叫拿糕，还有叫碗托的，山西，陕西，内蒙古呼和浩特的我都品尝过，唯安国的扒糕好吃，荞面香味浓，佐料味道独特，这味道跟“十三香“可没半毛钱的关系，且入口滑溜，不是其它地方可比拟的。

按自己喜好，用竹片拉成一条一条的形状，再配点蒜泥醋，滴上点香油，弄成蘸料，扒糕沾汁，嗨，别提那个美味了，大夏天的来这么一份，既清凉又解暑，还能解馋，每次都是奶奶吃我故意剩下的，家里没有那么多的钱，奶奶舍不得多买一份。

我那时候就想，以后我要是挣了钱，就买一簸箕的烧饼，买一大盆的扒糕让爷爷奶奶吃个够，狠狠的吃！

其实我最喜欢吃的是烧饼粿子。

煎饼粿子，肉夹馍，烧饼夹烧肉，这类烧饼夹吃法北方地区都有，大同小异，烙好的饼里面夹肉夹油条夹鸡蛋，夹你想吃的任何东西，是中国东方三明治。

咱安国老家的烧饼也是夹东西吃，但那烧饼那可是中国独一份，离开安国就没咧，别家的饼都是烙的烤的，唯独安国的是把面饼沾在锅上反着烘烤的，叫吊炉烧饼，一头还故意不秥结实，自然下垂，形成一个宽口面，烤好了顺着这个面豁个口子，夹上你想吃的，能吃的起的粿子，熏肉，熏肠，焖子。

这叫一套，这一套下来，晚上的饭也省了。

烧饼夹烧肉，夹驴肉确实不赖，应该是很久很久才吃过的，因为一套下来着实的有点贵，而刚出锅的烧饼夹着肠子，夹着焖子，奶奶自己再怎么舍不得吃，也可以让我吃个够。

这个肠儿子里面几乎都是红薯淀粉加上点肉沫，外面烟熏成火腿肠，焖子也主要是淀粉做的，外面没有包装，像快大豆腐，吃起来有股肉味儿，这种味道后来成了我味觉的标尺，乃至于我认为只要是接近这个味道的，它就是味道不错的烧饼夹。

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十三香的味儿，那个时候还没有十三香，百姓家家都有自己的祖传秘方，户户都有自家的味儿。

我在北京也吃过烧饼夹肉夹肠子，还是大品牌六必居的，也都没有老家那个味儿，好不好吃，不在于名头，而在于是否家乡的味道，任凭岁月流逝，童年的味道，奶奶的味道还在我心中，而在现实世界里，以后是再也找不回了。

只所以过去的味道现在难觅，只因共用十三香一种调料混合物，只因化学物质太发达，只因烹饪者的良心所在。

过去连个塑料纸和塑料袋都没有，化学添加剂更加没有了，包食品的了不起就张草纸，蛋糕买的多，包装也讲究点，草纸包好，上面垫片红纸再给包扎上，回家的路上，提在手里，那满满的都是幸福。

年前的集，预示着今年收成的好坏，标记着老百姓们的生活水准高低，是渴望即将到来的团聚的前奏，也是对来年更大的期盼！

年前的安国集更是空前的红火热闹，似乎有半个安国县城那么大，这主要还是卖炮仗的，还有买卖牲口的市场面积大嗯造成的，也不尽然，所有摆摊档的地方都爆棚了。

牲口市场在南关边靠东那头，公路沟沿边坡上，卖骡、马，小毛驴和卖小猪仔的有老多个，而这些我都不感兴趣。

后来我想起这事，觉得有点疑惑，如果有人买了这骡子、马和驴这些干活的牲口，没两年就赶上了人民公社化，是不是全得入了社充了公。

似乎有了答案，看转自知乎网的文章是怎么写的。

“在当时同样闻名的河北徐水县，县委书记张国忠在当年8月15日回答提问时说：“除了生活用品外，关于房屋、树木、羊群和自留地都要转为公有”。就此开始，公社开始无偿征收农民自有的自留地、林木、家禽家畜等个人财产，并将这视为过渡的必经之路。”

安国县是近邻，同属保定市管辖，买了的怎么弄，跑不了，也应该是走这条“过渡的必经之路”。

南关南边靠东空地上，一溜儿沿儿聚集了几十辆卖炮仗的车。

安国卖炮仗的绝对大气，都是自家做的炮仗，放俩没关系，绝对不是自卖自夸，掌櫃的说：“废话少说，响不响放给你一挂试试呗！”

大车上的炮仗随便出手一挂，挂在杆上点着了就放，“噼里啪啦…”的一顿响，地下一片红，接着又来了个二踢脚，“嘭！”的一声上了天，半空里“嘣！”的又一声，又高又响。

掌柜的看见人来的多就更来劲了，车上所有的品种个个点来这么一放，这家放，那家也不落后，别瞎呛呛，谁孬谁好，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劈哩叭啦的又是一顿的响，好嘛，安国集提前就过上了年三十！

爷爷说，哪个地上碎花多的，没有瞎捻的就是好鞭。

除了过年用的糖果，食品，穿的用的，爷爷又给我买了点小摔炮，还买了点筷子尖那么粗的小鞭，够我热闹一阵子了，我只关心我的小炮仗有没有买上，爷爷说，不买什么也得给我孙子买上，过年好好放去吧。

爷爷奶奶这一天都是笑呵呵的。

我之所以喜欢农村的集，是因为它不仅汇聚了农民辛勤劳动的成果，乡村集市更是人间烟火最为浓烈的地方，在这里，你可以感受到百姓们对生活的满足与期待。

贫穷却不失热烈，满足，并且充满期盼的赶集，只有那个年代才有。

长期在广东生活，即使不需要非到集上购物，我也会时常开车去各个乡村集市逛逛，哪怕不买东西，也会凑到阿婆摊位前问个价，当然，还是只会说那两句客家话。

“阿婆，几多钱一斤？

“块亦钱。”

“咁贵啊？

“冇贵冇贵！”卖菜的阿婆还是这么回答我。

而在五十年代，安国的集确是没有讨价还价的，明码实价，一口价，觉得合适就买，也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样，保不准也跟广东人学着讨价还价了。

我现在依然还爱赶集，就是想体验赶集的感觉，找回一个时代的记忆，找回童年的记忆，找回那纯朴的乡村记忆。

年前的集，标志着今年收成的好坏，标记着老百姓们的生活水准高低，是渴望即将到来的家人团聚的前奏，也是对来年更大的期盼！

以下为安国市集市时间表，包括中药材市场大集日和摆地摊赶集的具体日期及地点。

农历每月的1、6、11、16、21、26日为安国中药材市场的大集日。

安国市各乡镇摆地摊赶集时间表（农历）包括以下日期和地点：

1/6: 张家营, 南马, 马村, 安国大集, 奉伯, 东寇, 南章村

2/7: 西伯章, 淤村, 大营, 新安, 寺下, 中阳, 明光店, 大五女, 卓头, 流各庄, 边三庄, 大辛庄, 马店

3/8: 焦庄, 北都, 南阳, 张乡, 崔章, 大文, 郑章, 齐村, 东向, 米庄, 庞各庄, 茂山卫, 安国小集, 白庄, 瓦子里

4/9: 马固, 郑各庄, 门东, 西王奇, 北段村, 路景, 伍仁桥, 东柴, 段村。

5/10: 常庄, 阎村, 西安国城, 张各庄, 霍庄, 军诜, 石佛, 大李庄, 西娄底, 小五女, 中照, 北张各庄。

完稿于2025年1月

下接：

七、在北楼村里过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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