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凌行径

和光同澄

谢奕龙，小学和我同班了五年。至今我还记得他那副样子，皮肤白皙，肥头大耳，脸上两掬赘肉，显得憨态十足。由此，他得了一个“阿肥”的雅号。
有了这个外号，加上他生性懦弱，成绩一般，时不时就成为同学取乐、欺负的对象。
有的同学喜欢把他脸上的肥肉捏在手中，扯一下、抖几下，嬉皮笑脸说是“肥猪肉”。那个年代生活拮据，小孩平时难得吃上肉，借此画饼充饥。
如果对方人高马大、气势嚣张，他就选择忍气吞声。如果觉得对方还能对付，他也会回骂几句，甚至动手反击。这样不免引发斗殴事件，又导致老师对他另眼相看。
这些事情，你要说是开玩笑，也是玩笑。校园暴力，很多时候都披上玩笑的羊皮，老师也未必能分辨清楚。
我偶尔也会欺负他，仗着自己身材高大，又是班干部，他不敢反抗，我无需动手，用言语恐吓就足以令其就范。我不屑于做“画饼充饥”这种徒劳无功的事情，主要是逼他借课外书给我。
他虽然来自农村，但平时衣着都比较整洁干净。不像有些同学，衣服上的洞，比马蜂窝还多。他脸色白嫩耀眼，说明经常洗漱，不像有些同学，脸上身上的泥印子，如繁星密布。
他看起来像城里人，经济条件应该不错。家里藏有课外书，说明他父母还有一些文化修养。但是，谁曾想到，这竟然也能给他招来横祸。
那时候流行连环画，《三国演义》一套，有几十集。我还在读桃园结义的故事，他看见了，志满意得地夸耀，他家里有三英战吕布、赤壁大战等——意思是我现在读的，他早就读过了。
他的虚荣心是得到满足了，可他没料到这是开门揖盗的愚蠢行径。我也就不客气了，揪着他，横起眉，竖直眼，勒令他借给我看。他战战兢兢，只有答应的份。
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从此，我知道了他家里的小人书不少，更是欲壑难填，变本加厉压榨他。石头都能榨出油，更何况是一块肥肉，不，是两块。
记得有一次，放学路上，我和另一个同学，向他借一本书。他说没有带来，然后企图逃离。我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他整洁的衣领，直勾勾地盯着他，吆喝道：“你骗我们！”
“我给你看我的书包。”他慌乱中打开书包，把所有东西翻出来给我们检查，哀求说：“你看看，真的没有啊。我保证，明天一定带来，如果不带来……我就给你们当儿子。”
其实，说实话，我也不是真的不信，就是有点胡闹，故意出难题刁难人家。看他急得抓耳挠腮，白净的脸挂着红晕，像极了登台跳舞的女孩子，我们觉得好笑极了。
我们说不要你这个人当儿子。他看难以脱身，更加急得上火，脸上的肥肉都成了红烧肉了。
他悉悉索索地从书包里拿出语文课本，递给我，低三下四再次表述决心：“我这个课本给你扣住，如果明天我不把书带来，课本就归你了，你把课本撕了都可以。这下你们该信我了吧？”
这个举动更让我们乐得前仰后合。在我心目中，课本是国之重器，丢了，那是和孙悟空丢失金箍棒差不多的事情。没想到，他居然主动把课本给我们当“人质”，可见他内心多么无奈。
最后，我们放过他了，没有收下课本。第二天，他如约把书带来学校。
不过，我还是有底线的，借就是借，事后一定归还，从来没有占为己有的事例。
回想起来，如果他不借给我，或者是坚决反抗，我会不会真的动手揍他？因为我毕竟还是比较乖的学生，无缘无故动手打人，我可能做不出来，而且，我也怕老师的责备。
我已经是属于比较乖的学生，也不免欺软怕硬，横行霸道。回想起来，寝食难安。
但愿，这一切没有在他内心留下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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