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人与人之间存在缘分,人和树也一样。 </p><p class="ql-block"> 侯波自知道了那棵树,就思谋着要去看,联系志丹的老朋友子美知道了一个大致的区位,便选了一个清朗的秋日一同前往。沿九吾山蜿蜒而下,转着手中的方向盘就好像是画着那山路的盘旋,车后的霜叶彩蝶般翻飞起舞。一连进了两个村庄,都说错了,还得继续朝前走。一直走到路边几乎全被柏树覆盖的时候,便瞭见了耸立在对面山梁上的它,有一种无名的亲切,但一时却无法用语言把感觉准确表达,总觉着无论怎样说都与心中的感受产生距离,都有一点曲解,一点点蠢笨。</p><p class="ql-block"> 及至到了树下才真正感到了它的非凡。树冠浑圆,匝枝扑地,猫腰钻进树下,枯叶有半尺厚,暄暄的,踏上去像踩在地毯上一般。立正了,再端详那树,树身遒劲,胸围约四米,枝桠舒展如臂,怀抱方方十丈有余。秋阳从霜红的叶隙间洒落,扑朔迷离,风动树叶,更有一种被召唤的感觉。生性懦弱的我便觉着这树就像一位久违的老人,拍着炕沿说:来,坐到我的跟前来。</p> <p class="ql-block"> 细观此树,并不罕见,因枝干有裂纹,俗称“壕壕木”,韧性极强,学名“细裂槭”,又名三叶枫,当地人称“驼蒿树”。村野有童谣:“壕壕木,鞭杆子,遛你崽娃的沟蛋子”。奇的是此树在别处多为灌木丛生,为什么能在这里长得遮天蔽日蔚为大观呢?在文学的道路上从乡镇教师一路走来,和莫言、梁晓声、贾平凹同台受奖,最终肩负起了延安市作家协会主席重任的侯波,看到这棵树,一下子像是遇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觉着这树就是一个草根奋斗者的写照,感慨不已。随撰文《好大一棵树》,广为转载。</p><p class="ql-block"> 此地毗邻古秦直道行宫遗址,名为降窑子。许慎在《说文》一书中说“槭木可作大车輮”,可见它的筋骨是多么坚韧。我便固执地想:千八百里直道,车辚辚,马萧萧,两千多年的尘埃下,谁知道掩埋了槭树家族多少生命的信息?这“降窑子”应该是“将窑子”的误写。秋色里远远望去,那树活脱脱一位百战而归的将军,身披金红色的战袍驻足在这古道之边,南望长安,思接千里。他若是能开口,一定也是:</p><p class="ql-block"> 僵卧孤村不自哀,</p><p class="ql-block"> 尚思为国戍轮台。</p><p class="ql-block"> 夜阑卧听风吹雨,</p><p class="ql-block"> 铁马冰河入梦来。</p><p class="ql-block"> 后成一文《秦直道边树如诗》,刊于《人民日报海外版》。</p> <p class="ql-block"> 因了文字的传播,这棵在山野里生长了数百年的古树便在不少人的生活里生动起来。人们纷纷前去拜谒它,寻找它在各自心中对应。我们更是像在这大山里结识了一门亲戚,有了心中的牵挂,五一节、国庆节、重阳节,每年都要去三两次。2022年10月23日,我们黄土地摄影俱乐部的朋友前去采风时,正值党的二十届一中全会召开,中央政治局常委同中外记者见面,我们就是坐在这棵大树的怀抱里收看的直播。</p><p class="ql-block"> 农村长大的人,总认为大自然是永远的背景,而城市只是这景前的舞台和道具,因了这背景的阔大辽远,这舞台上的道具和表演才显得生动有趣。唯愿,这棵树长生不老,以它的葳蕤呼风唤雨,护佑一方。在物质把精神打入冷宫的当下,还有这么多人喜欢这棵枫树,我们感到欣慰。</p> <p class="ql-block"> 文字,是灵魂寻找安宁时最好的出口。忽一日,侯波说将窑子村长邀请他为这棵大树撰文刻石,激励后人。这个勤奋的人不几日便拿出初稿,广泛征求意见,将窑子村的老乡一听说更是热忱相盼。原计划3月2日成行,因天气预报有雪便提前了一天,谁知歪打正着,这一天恰好是农历二月二。当我们一行人走近那棵大树时,树下村长身背孙儿迎候,树上多了两个喜鹊窝,良禽择木,与人同心。一曲《故乡的云》表达了我们的心声。</p><p class="ql-block"> 尽管有人说:人如果在十四岁时不是理想主义者,他注定庸俗;如果在四十岁时仍然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就未免有些幼稚了。那就让我们继续幼稚下去吧。希望这棵枫树,能成为一方理想主义者的逃避处、取暖处和生活之痛的缓解处。</p> <p class="ql-block"> 《礼记》有言:“孟春之月,盛德在木”。如果要以一种独特的形象代表地球的活力,那就是树。进入树的世界就像进入美与神秘的境地。一万亩林地的蓄水能力相当于一个一百万吨的水库;一公顷林地可以为超过两千种的生物提供栖息地。所以有人形象的说,当人类把天然林中的第一株大树砍倒在地,文明便宣告开始了;当最后一株被砍到在地,文明即宣告结束。上帝即大自然,大自然即上帝,健康的人类文明是朝上帝走去。</p><p class="ql-block"> 人和树的缘分是:幼时栽下一棵树,就等于有了一个同龄的朋友,约定了此生一个沉默的见证者;长大了,喜欢上了一棵老树,就等于结识了一位沉默的智者,生活中所有的不解都可以向他诉说;老了,扑蝶的旧梦成为过去,坐在一棵喜欢的大树下度过看山的岁月,也不失为一种享受。</p> <p class="ql-block">附侯波美文 </p><p class="ql-block"> 《驼蒿树记》</p><p class="ql-block"> 厚 朴</p><p class="ql-block"> 壬寅秋,余与薛恩师林樵三人寻访秦直古道,辗转登攀,至九吾山降窑子村,突现一树,硕大无朋,繁茂无比。近观之,苍劲逸宕,舒展雄阔。详察之,皮若裂岩,色呈铁褐。皆不识,问之村民,曰驼蒿树。余感此树百里稀有,遂撰文于此。</p><p class="ql-block"> 查考:此三叶枫,类槭科,杂生莽野,多形小体矮。然此树之茂令余骇然。其出身于乡野,崛起于贫瘠,临寻常坡坎,处阡陌平凡,终日与草荊为伴,兀立山间,历数百年,终擎天如盖,令观者仰望、往者惊叹。</p><p class="ql-block"> 嗟呼,初有树种落于田野,雨露滋润,破土绽芽,不气馁,不抱怨。寒来暑往,一路向阳。纳日月之灵气,汲九吾之精华;根深植泥土,心高望云端;历经沧桑初心未改,饱尝风雨正气满怀,终至枝叶参天,蔚为大观。 </p><p class="ql-block"> 或曰:叶展如屏佑一方风雨,荫浓遮日庇一方水土;枝接八方紫气,叶送十里清风;钟灵毓秀召百鸟朝凤,仙姿飘逸降如意吉祥。</p><p class="ql-block"> 余今五十有八,感叹人间屡有草根者,不谓出身,不论背景,不怨天,不尤人,不与人争,不凌空蹈虚,仅一味成就心志,日久天长,谋所终成,不正与此树同理乎?古云:笃于事者,则其事恒成。不正是世间有志者写照乎。</p><p class="ql-block"> 故借此树,为草根者张目。 </p><p class="ql-block"> 乙巳年春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