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赵立春|酒·经

艺术·邯郸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著名当代艺术家方力钧担任策展人的“2025《中国酒经》当代艺术展”在泸州开幕</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二十多年前作者在北石窟拓碑现场</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一</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5px;">山下卖酒的小店早没了,崎岖的山路也修成了平整的台阶。二十年了,响堂山变了太多。可石窟里的酒香,依旧醇厚,像泸州的老窖,氤氲在空气中,醉人得很。每回闻到这酒香,我便恍惚回到了2005年的那个仲夏午后,站在北石窟外,面对那1400多年的“唐邕写经碑”。酒这东西,真是奇妙,能叫人醉,也能叫人醒;能叫人糊涂,也能叫人明白;能叫人颓废,也能叫人奋进。在石窟,酒是我的引路人,带我走进敦煌,走进云冈,走近龙门,走进那些被岁月尘封的故事。</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5px;">那天,阳光斜斜地照在石窟苍黄的崖壁上,给千年的佛像镀了一层金边。我们几个同事背着工具,踩着碎石小路,往山上石窟走去。工具包里除了宣纸、墨汁、拓包,还有一瓶老酒和几样小菜——这是我们的“秘密武器”。做过考古田野工作的人都知道,酒不是消遣,是打开心扉的钥匙,是连接古今的桥梁。酒一入口,心就开了,眼就亮了,手就稳了。平日里看不透的东西,在酒意中渐渐清晰起来。</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5px;">唐邕刻经的字迹已经斑驳,像一位沉睡千年的老者。我们小心翼翼地铺开宣纸,洗碑,上纸,蘸墨,拓印。酒香在空气中弥漫,与墨香交织,仿佛能听见唐邕当年在此写经时的呼吸声。一口酒下肚,眼前的碑文似乎活了过来,那些端庄的八分书在酒意中翩翩起舞,讲述着千年前的虔诚与执着。唐邕写经时,是否也曾举杯?那些经文里的字句,是否也沾了酒香?酒与经,看似不相干,实则是一体。酒是经的魂,经是酒的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5px;">守护石窟的老人们,大都喜爱喝酒。以前的石窟多是在荒漠野山,人迹罕至。而守护石窟的人需要常年生活在那里。白日里有佛菩萨相伴,夜里也只有小酒御寒,在微醺中入眠。酒量这个东西,绝对是练出来的,久而久之,老一代的石窟人,爱喝酒,酒量也大。</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2025《中国酒经》当代艺术展现场</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参展艺术家有方力钧、张晓刚、庞茂琨、薛松、谭平、隋建国、陈玉山、方少华、傅中望、李津、米丘、马力、侯拙吾、冀少峰、杨超、王国建、赵立春、詹向阳、张骏</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5px;">1988年,宿白先生还在北大考古系任系主任。那年,他亲自筹划“全国首届石窟考古研修班”,后来这班在石窟界被称“黄埔一期”,名头很响。我和十几个天南地北来的人,有幸成了宿先生的学生,跟着他学石窟考古的学问。</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5px;">记得在云冈石窟实习,我和敦煌研究院的罗华庆、宁夏须弥山石窟的韩有成住一个屋。罗华庆和我,都是爱酒的人,一到周末晚上,心里就痒痒,总想着往外跑。云冈石窟门外有几家小馆子,酒不贵,菜也简单,兔头也好吃。是我们解馋的好地方。几杯酒下肚,天南海北地聊,聊石窟,聊学问,也聊些不着边际的闲话。</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5px;">可惜好景不长,宿先生眼尖,没多久就发现了我们的小动作。他是个严谨的人,学问上容不得半点马虎,生活上也一样。他下了禁令,不许我们再出去喝酒。每到周末晚上九点,他还会亲自来查房,像是老父亲盯着顽皮的孩子。我们只好乖乖待在屋里,心里却还惦记着那小馆子里的酒香和兔头。</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5px;">如今回想起来,在云冈的那段日子,像是武州山顶漂浮的白云,即使被风吹了去,却总有些痕迹留在心里,抹不掉。宿先生的严,罗华庆的酒,安岳、巴中的辣🌶,还有云冈石窟门口小馆子里的兔头味道,都成了记忆里的风景,时不时在眼前晃一晃,让人忍不住笑一笑,叹一叹。</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开幕式上策展人方力钧介绍本次展览的创意</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5px;">92年,第一次去敦煌,樊锦诗院长请我吃午餐。席间,华庆对樊院长说,晚上要请我这老同学小酌。那夜,我们八个人,两箱酒。敦煌喊出了“拳打西北五省”,我应了个“脚踢黄河两岸”。就在这样的豪气中酩酊大醉,约好的第二天早上去看洞子,谁也起不来。这次之后,“拳打西北五省,脚踢黄河两岸”的故事在石窟界被广泛传播。云冈、龙门、麦积山、炳灵寺、大足、天龙山、还有新疆等,有石窟的地方就有守护人,有守护人的地方就有酒友。</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5px;">学术研讨会也是老友聚会的由头,几十年交情,难免小酌。学院派笑我们“太江湖”,却不知石窟人在荒凉中的苦楚。除了冰冷的石刻与破庙,唯有酒能带来一丝温暖。如今,石窟成景区,环境变了,酒的故事也渐行渐远。</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5px;">酒,是石窟人的魂,是荒凉中的温暖,寂寞中的慰藉。酒与石窟,早已融为一体。如今,酒的故事虽远去,但那豪情与坚守,如古老的碑文,虽斑驳,却永不磨灭。</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在南石窟门口台阶上的合影</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二</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5px;">人生说起来也很短,转眼就是几十年过去了,石窟内外的酒香依然萦绕在记忆里。前些年,也是个夏日的午后,我的大学同学冀少峰带着一群老友走进了石窟,走进了我的世界。也把我从我的世界带到了他的世界。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圆圆的光头方力钧,那个风度翩翩的孙振华,那个儒雅的鲁虹,还有那个逸兴遄飞的傅中望老爷子,他们沉浸在千年雕刻的时光里,如痴,如醉。临走,方力钧提议我们在石窟大门的台阶合影,并悄声告诉我:今晚上的酒局你要来。</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5px;">后来,我就经常出现在方力钧、孙振华、冀少峰、傅中望、鲁虹他们的“酒局”和展览当中,后来就有了敦厚的詹总,不醉的刘淳,睿智的张晓刚,喜酒的李津,豪饮的谭平,淳朴的隋建国,以及薛松、毛焰、岳敏君、米丘、杨超、张彪、张良、超群、金凤、陈红……后来就有了“再造像——跨学科视野下的石窟艺术”“磁州窑国际陶艺双年展”“第16届中国美术批评家年会”“新视界——中国当代艺术邀请展”等一系列艺术和学术的碰撞。酒是串珠的线,系住了情,也联起了事。</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5px;">老方是一坛陈酿,时间越长越觉得这哥们儿真好。他对朋友的情,没有在话语上,而是在无时不刻的默默支持,润物细无声。就像磁窑里烧出的瓷器,乍看素净,细琢磨却藏了万千纹路。去年,我在筹备中国磁州窑国际陶艺双年展之初,方力钧给我聊了很多,他告诉我,传统的陶瓷背后有一种相对固化的美学逻辑——质地上的均一性,形态上的对称性。传统观念上对于陶瓷的“完美性”隐含了一种实用及标准化的要求。这种美学是反有机、逆生命的特征。它们太过规则,这种规则性是致命的,是死亡之本。方力钧知道我是搞石窟考古的,担心我在传统中打转,是在教导我,磁州窑双年展一定要体现创新性和当代性,要打破传统的思维,才是出路。方力钧的观点,对我启发很大,也让我有了更大的兴趣去探索了解当代艺术。</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川美庞茂琨、赵立春、湖北美术馆馆长冀少峰</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5px;">我曾参加过很多艺术文化活动,也喝过许多酒,见过不少的人。但没有见过谁能将酒与艺术完美交融,直到遇见方力钧。圆明园时期的方力钧是不是泡在酒里?不太清楚,我认识的方力钧,一如他的艺术,都是醉人的很。这不,今天通知我,他筹备三年的《中国酒经:当代艺术展》要在泸州举办了,让我准备些跟酒有关的作品。酒是时间的容器,装满了回忆与感动。艺术是永恒的桥梁,连接着过去与现在。酒与艺术,就像一对老友,彼此懂得,彼此成全。这不经意间,才让我想起那个墨淡酒浓的下午,还好,有个照片留存。</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5px;">如今再访响堂,石窟依旧,写经碑依旧,只是当年一起拓碑的同事已各奔东西。但我知道,只要老酒还在,只要艺术还在,我们就能在酒香墨韵中重逢,在醉舞狂歌的岁月里,永远年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5px;">酒见证了岁月,艺术归宿了心灵。在邯郸,在武汉,在宋庄,在泸州,酒与艺术,酒家与艺术家,早已融为一体,血脉相连,成为我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那些佛像,那些经文,那些陈年老窖,都在诉说着“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的故事。</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right;"><span style="font-size:15px;">2025 年 2 月 21 日闲闲居</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泸州老窖展馆</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方力钧作品</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李津作品</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