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马奔腾追往昔

文子

2025年3月2日，终于等来了万宁马拉松，2019年曾万马奔腾过，可惜那时我还没有认识马拉松。

我于2016年开始走路上下班，2018年开始户外徒步，2021年开始跑步。读过万卷书再走万里路，见过千山万水再跑步，忘记年龄去体验跑马的乐趣。

作为一个佛系跑者，马拉松不是我跑步的动力，健康跑增强体质才是我的目标，但丰满的人生总要有更多的挑战和体验，所以有了2021年的半程海马和2022年的半程儋马，近两年时间大多在外面游走，跑量较少，也就暂别了马拉松赛道。

今年初，万宁马拉松突然官宣3月2日举办，之前虽停跑两个月，但我还是第一时间报名，缺席哪里赛道都不能缺家门口的赛道，朋友圈记录我晒家乡的不遗余力，当然家乡的臭毛病我也不客气。

佛系跑者多少还是有点虚荣心。在年少时熟悉的街道跑个半马，亲戚、朋友、同学、熟人都有观看和加油，怎么也要跑的漂亮些吧。离赛事只有一个月时间，只好加大跑量，因此春节期间，老家田野和海堤上常常看见一个孤独身影在奔跑，跑过朝阳和夕照，跑过寒风和细雨，刚绿的秧苗都惊讶，这么冷的天气短衣短裤跑步，疯子啊？

我不相信付出一定会有回报，但我相信科学跑步一定会有回报。四年的跑步经验告诉我，世上只有马拉松做不了假，没有跑量的堆积赛道上就不会有好成绩，跑过步的人都知道。

万马是我的第三个马拉松赛道，也是我最钟情的一次激情奔跑。我是土生土长的万宁人，这里有我熟悉的赛道以及亲朋好友的加油鼓励，天时是太热，对跑马不友好，但地利与人和我都有，万马值得我全力以赴。

3月2日早7点，发令枪响起，我随着人流从万宁体育广场出发，以一个全新的视角，用脚步去丈量那些熟悉的和陌生的街道。

跑过新城区的望海大道再转万州大道后转入文明北路，这些都是县城扩展后的新生道路。大约6公里后到达电影院，这一带曾经是我最熟悉的地方，先怀念一下电影院门口尖纸筒的一角钱瓜子。

电影院往前文明路，往右人民路。高中毕业那年我家搬到了电影院对面，那时周边大多是种地瓜的坡地，我家北边阳台上可以看到电影院的海报，我弟弟常常在阳台上看电影院工作人员刷海报并报出电影名和简介，我却总是看不清。我家南边隔壁是图书馆，我们搬来后不久才盖的。记得那栋楼盖到二层时，我弟弟在阳台上说一个楼角砌歪了，我看不出，第二天果然看到工人拆那个墙角。如今那里已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了，父母退休后随我们去了海口，现在回来都是回乡下老家。我家东边大门口是文明路，大门边有个小卖部，出去求学后每次放假回家阿嫲都会坐在小卖部的凳子上等我，那时海口到万宁的班车经过我家大门口可以喊停下车。有一次回家，小卖部阿嫂看到我下车就说，你阿嫲下来等了半天，刚刚才回家吃饭。回到家后，阿嫲告诉我，她在那里数了有五辆班车过去都没停下来。熟悉的门口，小卖部成长为铺面，凳子也已移步，阿嫲在天上。泪目！

大门对面是后朗村，一个已被城市化消灭的村庄，凭吊一下。

文明路再往前不远右边是万隆大街。那时这里还是水稻田，连着县委后院，与我家同排宿舍的同学家就在文明路的稻田边上，她家开了个小后门，很方便，可以不绕政府大门直接出去文明路。路的左边也是稻田，与万中围墙一起绕至红专街的人民医院对面，如今也都不种庄稼而种楼房了。我们那一代曾经拥有的很多，年轻一代都没见过，以后他们也见不到，而我们也不会再拥有了，是庆幸还是遗憾，各自解读吧。

跑过万隆街，接着左边是母校万中的围墙，我曾在围墙里苦读六年，也被那里的跑道虐过，万中的故事很平淡，但一个梦魇却如影随形的纠缠了我十几二十年，那就是常常被考试最后几分钟时还有一面试卷没写的噩梦惊醒。经过万中大门时，学弟学妹们的加油鼓励使我情不自禁的伸手与他们击掌互动。右边是市政府大院。小学毕业我考上了万中，刚好那年父亲也调回县政府工作，我们先是住在县政府大院的一栋平房里，当时叫兵营。后搬到县委大院的平顶房，我家围墙后面就是文明路，万中就在对面，刚来时万中大门在红专路上，现在的大门这边是围墙，大门位置的围墙被推倒一个口，大院里的孩子每天都从这个缺口上下学。刚到县城时非常不适应，没有了田野和内海的陪伴，我有些焦虑和抑郁，但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人知晓我的郁闷，其实那时我自己也不了解自己。一个瘦弱女孩在两个大院之间孤独成长，六年后出去求学又被社会推着往前走，虽没有世俗的成功人生，但我依然为今天的自己骄傲和自豪。年少时有过多少梦想，但怎么也没想到几十年后会霸道跑马穿过这些熟悉的街道。

我是女孩时县城很小，赛道经过的文明路当年仅是文明路，现在有了文明北中南路。第一次认识这条路是我小学二年级时，那时母亲在老家小学教书，每年暑假都会上县城培训。记得那年母亲到县城培训时带上了我，不记得是不是第一次到县城，但记得水泥路和路灯是第一次进入我的人生视野。车站大门外连着的文明路，路灯亮着，我好疑惑，这么长的路居然都打红毛花（水泥），我家屋里地板都是红泥黑泥混打的，不过年的外面怎么还亮着灯呢？那时老家没有电灯，过年时会在家大门外点上一盏煤油灯。从另个意义来说，车站外对着文明路边的那盏路灯是我认识世界的第一座灯塔，几十年后以跑马的身份再次相逢文明路那个转角，不禁感慨：初识文明路，也许冥冥之中就注定了我对文明世界的认知和理解。

赛道在车站对面邮电局那里转进红专中路，记得邮电局营业厅外面台阶上有个售报亭，几十年了居然还在，我经常在那里买杂志。那时看过的《收获》、《十月》、《小说选刊》等刊物都来自那个报亭，感恩小小报亭滋养了我的文字根基和人文情怀。还记得那个卖报大爷，应该是邮政退休员工，常年穿着邮政制服，非常和善。有一次去买杂志时，他跟我说这是最后一本了，有人来买他都不卖，他怕我错过所以给我留着，他说他喜欢爱读书的孩子。深深怀念一下大爷。

邮政局过去就是县委大门，记得那时邮政局大院和县政府是相通的，靠近邮局宿舍那边有个水井，刚来时没有自来水，我们都去那里洗衣服挑水。水井周边地很宽，好多人家在那里圈地养猪，我们家也养，我们家对面几个县长家也养，他们家的猪一般都长得快长得好，那时送个礼也就是花生地瓜米糠与柴火。当年的县委在里面县政府在外面，有大门相通，刚有电视那会县委每天晚上都会在办公楼前摆上电视机，大家都早早拿凳子去占位置，我家隔壁阿vo总是占到C位，不过每天都看个寂寞，电视一开始她就打盹睡觉，回来问她电视放了什么都不知道。熟悉的旋律传来“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醒了吗？记得放的是《霍元甲》。

往事如烟，但那时的两个小人物却印象深刻，一个是万中的殷校警，貌似脑筋不是太会转弯，常常大声呵斥那些调皮学生。有一次他到我家隔壁的外公林凤池家（他女婿是我家族叔，我们随他外孙叫）做客，外公外婆语重心长跟他说工作要注意方式方法，他毕恭毕敬地说是是。外公温文尔雅一表人才，听说是黄埔军校毕业生，当时刚平反回来任县民盟主席。殷校警的父亲与外公是黄埔军校同学，当时应该已经去世，政府可能是为统战工作照顾他儿子到万中当校警。另一个是环卫工阿三夜，因为敬业被派去打扫县委县政府大院，他也总以此为荣，每天都看到他乐呵呵地推车把大院打扫得干干净净，闲暇之余他会逮住每个路过的人，表扬自己扫地多么的厉害。有一次他坐在我家走廊上跟我阿嫲聊到天黑，把自己家七大姑八大姨的情况都告诉了我阿嫲，天快黑了还没走的意思，我阿嫲只好说，天晚了侬回去吃饭吧，明天再来。

有谁也记得他们呢？

县委县政府虽在一起，但却大路朝天各开一边，县政府大门在文明路，对着现在的万中大门，县委大门在红专路，就是现在的市委市政府大门，隔壁是武装部，再过去是烈士陵园，万马赛道都经过。

烈士陵园隔壁是幼儿园，再过去就是环中（现在的二中）了，那时的环中浪仔多，很遭嫌弃。红专中西路也是城市扩张后才长出来的，那时环中在红专路尽头那边，再过去是郊区中央坡了，就是现在的红专西路那里。中央坡，上世纪80年代常有人调侃那些睡眠不足的人昨晚是不是去中央坡了。一个小县城的郊区，也没有什么大人物，却有一个与北京关联的地名，这让我联想到万宁人的昂与牛。

万宁有山有海，是“福地”，也是“牛地”，万宁人常被叫“万宁昂”，有褒有贬。万宁有海南最美海岸线，不接受反驳，但作为户外爱好者，我更愿意多说万宁的山。万宁境内许多大山大岭都以牛字命名，牛岭、牛上岭、大牛岭、牛角岭、牛路岭、牛埠岭，这多配合万宁人的性格啊！海拔180多米的东山岭没有牛字，但却敢称海南第一山，就问你万宁人昂不昂，牛不牛！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做为土生土长的万宁人，我更深刻理解这刻在骨子里的牛气冲天，有时褒，有时贬。我老家的村名旧称牛埇，在万宁是响当当的牛村，牛埇人牛啊，也是有褒有贬。老家在内海边，小时对山的认识，除了开门见山的对岸东山岭，其它的都是非常遥远的陌生远方。离家30多年后，现在家乡的概念已包括小时遥望的那些远方。于我来说，如今万宁的每一条道路都是回家之路，有时温暖，有时也冷漠，但都有家的气息。

在老家的村庄，天气晴朗时可以看到牛角岭，前年登顶了牛角，站在海拔800米的顶峰上俯视了我大万宁全貌，隐约定位了我老家村庄。小时经常遥望这座大山的牛角，那时怎么都不会想到，几十年后会登上最高的牛角，回望自己的村庄。牛角岭的最高海拔在海岛排不上名，但却把一群强驴虐的不要不要，这也充分展示了我们大万宁的牛气冲天。于我来说，海岛所有的山岭都比不上我大万宁的牛角岭，我承认站在最高的牛角上时，我的大万宁情结高度膨胀，目之所及皆是我眷恋的熟悉土地啊！

万宁境内的最高山是海拔1288米的牛上岭，但小时听到最多的故事是牛岭，那是一座充满传奇和传奇故事的难以逾越的大山，我三叔公也有其中的一段故事，武侠小说里演绎的那种。牛岭一直藏在我童年的仗剑天涯梦里。牛岭是牛上岭的余脉，可能是为了突出老大地位，牛上岭在牛岭的“牛”和“岭”之间加了“上”字。2021年5月曾从万宁茄新边肚村出发爬了牛上岭，没有登顶成功，牛上岭太牛了。当时我错以为爬的是牛岭，回来后写了一篇《靠近牛岭》短文，其中有几句：“下撤未必不是真英雄，为了那些陈旧的故事和那个牛字，终有一天，我会站在牛岭顶峰，向牛岭和自己致敬”。虽表错了情，但登顶牛上岭也成了了我的梦想。那是万宁的最高山峰！当年12月我又一次出发牛上岭，攀爬到海拔1200米时遇雨下撤，又一次与万宁巅峰失之交臂，遗憾至今。

回到赛道。

红专西路后上万安大道再上435县道，那里以前是长安地界了，比较陌生。这时的赛道已差不多过半，120元的报名费就剩60了，且跑且珍惜。赛道标记10公里后与全马告别，他们将策马扬鞭去石梅湾，记得高中时我们曾骑车去石梅湾野炊过，骑车把屁股都磨破了。路漫漫日头毒赛道陡，祝福全马的勇士们安全完赛！

半马的原路折返，这时已有人转换成走路模式，我一直匀速往前，赛道没有辜负我的跑量，但一路的稀拉加油和偶尔入耳的嫌弃跑慢风凉话使我汗颜，滴滴汗水是我对家乡和自己的深情告白，走过路过跑过，赞过叹过骂过，通通不错过。曾在朋友圈吐槽万马的参赛服和完赛奖牌具有浓浓小镇风格。大海是万宁的魅力所在，冲浪是万宁的名片，但在万马的参赛服和奖牌上居然都没有蓝色元素，甚是遗憾。参赛服一身圈粉，穿上可能会被误以为是去跳广场舞，或者是去扛公游街。万马宣传文案把粉色赋予浪漫色彩，可谁见过冲浪的粉色海洋呢？冲浪是冒险和激情的项目，与浪漫有半毛钱关系吗？想起2022年儋马一篇又一篇富有诗意的温馨文案，感慨坡公余韵犹在儋耳。

这些年走南闯北，看到别人的亮点总想到自己的家乡，不好意思，都是想到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即使这样，也请不要质疑我对家乡的热爱，别人的脸再怎么漂亮我还是更爱自己的脸。脸勤点洗会更干净，天天洗脸的人脸一般不会很脏。

（借图）

该补给了！

万宁马拉松文案不怎么样但补给很出彩，各色水果和小吃在补给站和终点不停招手：快来吃我啊！真怕被它们拽住不让走。我们万宁人就是这么实在，好听的话不怎么会说，但有好吃的会把你袖子拉断直至按在凳子上。）

9点28分我冲向了终点，我以2小时27分跑完高温万宁半程马拉松。

这个成绩也许别人是轻松拿捏，但却已是我的全力以赴。四年来，除了马拉松赛道，一直都是一个人跑步，我享受这样的移动孤独，也收获跑步带给我的蜕变和快乐。

这次报名是通过万马协会团报的。虽进入了万宁马拉松协会跑步群，但没有回去参加过一次他们的活动。万马协会群里聚集一帮活力四射的跑步爱好者，常常一起跑步一起嗨，每天用乡音嗨聊，偶尔进入看一下，都是几千条语音，有时也逐条听一段，都是最原生态的万宁口音，热心的大脾气光头会长每天在群里点赞和吆喝。这次作为东道主，光头会长忙坏了，每次听到群里那些不靠谱的重复提问时，光头会长总是急火攻心的一边骂一边回复。

感谢万马让我在家乡霸道了一回，感谢志愿者的爱心付出，感谢赛道上认识和不认识的加油鼓励，出走半生，怎么也没想到归来竟能跑个半马。这些年来，文字被禁锢，嘴能说的也不多，双腿还能跑就尽情的跑吧。期待2026年的万马能够如期而至，也希望2026年自己能够跑去石梅湾。

爱生活，爱户外，爱跑步，爱万宁！

赛道上的跑友加驴友加老乡。

赛道上的老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