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谈古今二月二风俗

锦帆映浦

在华夏历史的漫漫长河中，二月二日宛如一颗独特的明珠，闪耀着传统节日的熠熠光辉。现代人们将此日称作“龙抬头”，尤其在北方的北京地区，每逢二月二，人们纷纷外出理发，寓意着讨个好彩头，以崭新的面貌开启新的一年。而在南方，温州瑞安以及台州黄岩宁溪一带，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每至二月二，这里张灯结彩，游客纷至沓来，大家云集漫游，共赏龙鱼灯。令人感到十分诧异的是，仅仅咫尺之遥、一水相隔的我的家乡黄岩城内，却丝毫不见这样的庆祝活动。这一天的南北及区域风俗差异如此之大，着实令人匪夷所思，而这一现象究竟源于何时，至今也尚无定论。

当我们翻开古籍，探寻历史的踪迹，会发现与古代二月二相关的活动大致可分为五类，分别是“引龙”“采菜、拾菜”“挑菜”“迎富”以及“龙抬头”。

一

‍引龙

东汉崔寔的《四民月令》中有注文记载：“二月二，引龙驱虫，撒灰自户引至井畔。”南朝梁·宗懔的《荆楚岁时记》也写道：“二月二日，取灶灰围屋如龙蛇状，名曰‘引龙回’，以避虫毒。”从这些记载中，我们能清晰地看到，在汉代至南朝时期，南方某些区域有着在二月二日喷洒灶灰作为除虫剂的风俗，其目的是驱避蚁、蝎、蜈蚣等虫害。然而，这一“引龙”活动与北方地区盛行的“龙抬头”，以及南方的扎龙灯之间，似乎很难找到直接的关联。

有趣的是，在唐宋年间，二月二日更多地与“采菜”“挑菜”“游观”等春日娱乐活动紧密相连。而这一点，在当代却鲜少有人知晓。

采菜

据唐代李淖《秦中岁时记》记载：“唐时二月二日，曲江采菜，士民游观极盛。”在唐代长安曲江池畔，二月二日这一天，百姓们集体采菜、游春，呈现出“采菜”与“踏青”完美合一的热闹景象。这一盛况，从白居易和李商隐等人的诗作中也能得到有力的证实。

白居易的《二月二日》写道：“二月二日新雨晴，草芽菜甲一时生。轻衫细马春年少，十字津头一字行。”李商隐的《二月二日》则云：“二月二日江上行，东风日暖闻吹笙。花须柳眼各无赖，紫蝶黄蜂俱有情。万里忆归元亮井，三年从事亚夫营。新春莫讶游人意，更作风檐夜雨声。”这两首诗不仅生动地描绘了当时的春日风光，也很好地佐证了《秦中岁时记》中有关这一天“士民出游”的史实。尤其是白居易诗中提及的“草芽菜甲一时生”，或许与采菜的习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史记》律书称“甲者，言万物剖符甲而出也。乙者，言万物生轧轧也”，在古代汉语中，“甲”代表裂荚之意，意味着种子破壳萌芽；“乙”则代表初长的芽叶蓬勃茁壮成长。所以“草芽菜甲一时生”形象地描绘出二月二日时节青草蔬菜刚刚幼苗稚嫩的景象。此外，唐《食疗本草》载“荠菜补肝明目，二月二日采之吉”，这进一步补充说明了唐代二月二确实存在“采菜”这一风俗。

迎富

《太平寰宇记》称：“蜀万州风俗，二月二日，携酒馔，鼓乐于郊外。饮宴至暮而归，谓之迎富。”

‍ 《太平寰宇记》撰于宋太宗（赵匡义）太平兴国年间（976～983），是一部极具价值的古代中国地理志史。全书广泛引用了自汉迄宋，特别是唐与五代十国时期的历代史书、地志、文集、碑刻、诗赋以至仙佛杂记等，约二百种之多，且大多注明出处，保留了大量珍贵的史料。它详细记述了宋朝宋初所置十三道（即彼时的河南、关西、河东、河北、剑南西、剑南东、江南东、江南西、淮南、山南西、山南东、陇右、岭南。需要注意的是，彼时的河南、关西概念与今时有着显著差异），分述各州府的沿革、领县、州府境、四至八到、户口、风俗、姓氏、人物、土产及所属各县的概况、山川湖泽、古迹要塞等。（幽云十六州虽未入宋版图，但亦在叙次之列，以示恢复之志。）十三道之外，又立“四夷”二十九卷，记述周边各族。因此，《太平寰宇记》的记载，具有重要的史实价值。

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也记载：“二月二日，贵家多出郊外采菜，士庶阗塞诸门，竞以青缯为幡，谓之‘迎富’。”由此可见，除了采菜，在北宋东京东都地区的百姓之中，已经出现了以青缯为小旗的“迎富”仪式。这里的青缯，指的是青色或浅黄色的丝织品。在古代，青缯常被用作书衣或封套，因此也用来指代书籍、画卷等物品。例如，在《酉阳杂俎》中就提到，立春时进献的春书就是用青缯制作的春旗，上面画着龙的形象。

清代《钦定古今图书集成历象汇编岁功典第二十九卷浙江志》中曾记载瑞安鱼龙灯火风俗：“瑞安县二月二日，各庙延僧道设醮，奉神沿门洒净，旌旗亭阁靡丽奇巧，夜张花灯。”大致温州的瑞安以及黄岩宁溪的活动，除了结合了道教的设醮迎神外，还与孟元老描述的东都“迎富”活动有着密切的关联。乐清王十朋曾在《过瑞安》一诗中写道：“灯火照鱼龙，谈笑惊鸥鹭。”从诗中的描述来看，他很可能是在二月二“迎富”节先后途经瑞安。

挑菜

北宋张耒（张耒是与苏轼同时代的人）有一首诗，题为《二月二日挑菜节，大雨不能出》，这直接点出北宋将二月二日定为“挑菜节”。挑菜节源于唐代的采菜，宋代费著《岁华纪丽谱》对此已有明确记载：“二月二日，踏青节也，郡人游赏，散在四郊，又谓之‘挑菜节’，盖因唐人拾菜之俗。”“二月二日挑菜节”这一习俗至少延续至南宋。南宋周密《武林旧事》中有专门的《挑菜》章节，详细描述了宫廷挑菜御宴的全过程：

“二月一日，谓之中和节，唐人最重，今惟作假，及进单罗御服、百官服、单罗公裳而已。二日，宫中排办‘挑菜御宴’：先是预备朱绿花斛。下以罗帛作小卷，书品目于上，系以红丝；上植生‘菜、荠、花’。诸品俟宴酬乐作。自中殿以次，各以金篦挑之。后妃、皇子、贵主、婕妤及都知等，皆有赏无罚。以次每斛十号，‘五红字’为赏，‘五黑字’为罚。上赏则成号，真珠、玉杯、金器、北珠、篦、环珠、翠、领抹；次亦铤银、酒器、冠铤、翠花段帛、龙涎、御扇、笔墨、官窑定器之类。罚则：唱、舞、吟诗、念佛、饮冷水、吃生姜，用此以资戏笑。王宫贵邸亦多效之。”

从这段记载中，我们可以想象出当时宫廷内挑菜御宴的热闹场景，也能感受到这一节日在宋代的盛行。所以，宋代二月二，在唐代采菜踏青的基础上，有了挑菜节。除部分东都地区依五代风俗举行“迎富”活动外，挑菜节的盛宴已在各地广泛流行。

龙抬头

元《析津志》中首次出现“二月二日，谓之龙抬头，五更时各家以石灰自井边引至房内”的记载，这表明元代是北方定义二月二“龙抬头”节日的最早时间，其溯源以南方“引龙”活动为要素。到了明清代时，这一风俗又有了新的定义改变。清《燕京岁时记》载“二月二日，古之中和节也，今人呼为龙抬头，是日食饼者谓之龙鳞饼，食面者谓之龙须面”，此时的“龙抬头”已经完全剥离了“引龙”“驱虫”的功能，转而向祈福饮食方向发展。而到了当代，“龙抬头”更是演变为理发风俗，这一变化实在令人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对于这一演变过程，社会学家萧放在《岁时与传统社会》中称：“唐代挑菜节是自然时序与人文仪式的完美融合，其核心是‘以野为媒’——通过采摘野菜完成人与土地的年度对话。而明清‘龙抬头’则体现农业文明衰退后，民俗从实用向象征的蜕变。”刘晓峰在《东亚的时间》中也提到：“现代‘龙抬头理发’习俗，本质是近代商业社会对破碎民俗符号的再利用。唐代‘引龙’为生存技术，当代‘剃龙头’却是消费主义的心理暗示，二者仅有名称的偶然关联。”从这些学者的观点中，我们可以更深入地理解二月二风俗在历史长河中的演变及其背后的文化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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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在检索古文献时，我与豆包和DeepSeek都进行过深度对话讨论，它们都为我提供了不同视野的史料记载。尤其是DeepSeek，它提到敦煌文书P3244《咏二十四节气诗》中有“二月二日江上行，挑菜斗草笑相迎”之句。其提供的线索如下：

宫廷与民间的挑菜活动

● 宫廷游戏：《武林旧事》载南宋宫廷“二月二日，宫中排办挑菜御宴，以红丝系菜名，猜中者赏”。

● 民间斗草：敦煌文书P.3244《咏二十四节气诗》有“二月二日江上行，挑菜斗草笑相迎”之句，反映平民娱乐。

倘若它提供的信息准确无误，那么敦煌文书因涉及“挑菜”一事，可以确定并非是唐代存于楼兰等地的遗物，更有可能是北宋靖康之难时被金人掠夺并窃持至沙漠干旱地带储存的北宋及前期各历史时期的古籍文献。这一观点还可以从明代方孝孺《徽宗花鸟图》中“汴京锁钥一时开，雉扇鸾舆去不回。图书万卷入沙漠，奎壁无光天为哀”得到佐证。

二月二日这一传统节日，承载着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其风俗的演变见证了时代的变迁和社会的发展。无论是古代的“引龙”“采菜”“挑菜”“迎富”，还是现代的“龙抬头理发”，每一种风俗都有着独特的意义和价值，它们共同构成了中华民族丰富多彩的文化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