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里的烤鸡翅

项进军

<p class="ql-block">几年前外婆得了胃癌,切除了整个胃。妈妈和她的几个姊妹常把外婆该注意饮食挂在嘴边,不过还是会看到外婆吃些不适合的食物。去年外公因尿毒症离世,之后这大半年外婆一直独居,孤独加上之前大病化疗,她的身形更加消瘦的如一片枯槁的秋叶。我便把她接来同住几天。</p><p class="ql-block">小时候我常在外婆家。想起旧时光里炊烟升起的黄昏,外公躺在摇椅上等着电视机里准时播放的天气预报,外婆在灶台上忙着,我就在楼上大衣柜边角落的瓮里偷米花糖吃。外婆叫吃晚饭,我慌张的下楼,她总是会笑着替我揩去嘴角米花糖的糖渣。</p><p class="ql-block">周五的下午接完孩子,想着天气不错,带着外婆去公园散散步。一来是我工作较忙这几天都没有好好陪她,二来是想着让她往人多的地方走走,这样她的心情也会好一些。到了公园,人还蛮多挺热闹的。</p><p class="ql-block">准备回家吃晚饭时,9岁的女儿对我说:“爸爸你答应过我今天去买麦当劳”。于是我们先去买了麦当劳。回到小区楼下,我让老婆带着孩子和外婆先上楼,我把车停到车库里。电梯载着消毒水味道的晚风缓缓地往上。我按下指纹锁,“嘀”的电子音划开暮色,看见玄关处快要八十岁的外婆攥着半截烤鸡翅。她也看见了我,她不自然的表情微微皱着眉头,眼神躲闪了一下,带着一丝尴尬,想要放下鸡翅又表现的有点无所适从,可能这其中还有她觉得自己老了不给我们添麻烦的心理,所以显得格外谨慎,就像犯错的孩子。</p><p class="ql-block">电梯间的白炽灯从门缝里挤进来,在她佝偻的背脊上劈出一道明暗线,这个曾用一瓮瓮炒米胖和米花糖宠溺过儿孙辈的巧手妇人,此刻被疾病和衰老困在光的阴影里,连吞咽都变得像某种不合时宜的僭越。</p><p class="ql-block">我能明白她的局促,拿纸巾替她擦拭指缝里鸡翅的油渍,就像儿时她用温软的指腹替我揩去嘴角的糖渣,也没有戳破她的尴尬,就像她偷偷给我零花钱却对我的父母保密。这种默契背后,我看懂了她的脆弱,她害怕因为衰老而成为“负担”,害怕连对食物的微小自主权都被疾病剥夺。衰老是寂静的滑坡,而陪伴是系在她腰间的绳索。失去外公的孤独,对身体失控的无力感,都在啃噬她不得不承认衰老的尊严。</p><p class="ql-block">“太婆,你要吃薯条吗?要蘸蕃茄酱吃哦。”女儿对着外婆说道。斜阳余晖从窗外透进来,就像二十多年前的那个黄昏,此刻我看到外婆和女儿正把薯条蘸着晚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