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皇宫

山之雨/吴鹏

　　利用在海南过冬之机，开启了就近去柬埔寨的行程。下午两点抵达了海口机场，来到旅行团事先通知的集合地点。这时担任领队的老林已等候多时。在临时召集的行前会上他说起不久前发生的那起中国演员在泰国被绑架事件，导致很多人认为东南亚旅行很不安全。“真是这样吗？”他反问起大家，接着又自答自问地说：“这如同西方人认为中国很不安全一样，是一种偏见，不能因为那一起事件就把整个东南亚视为危险之境。”当登机后看到近一半的机舱空无一人，瞬间明白那起事件加上媒体渲染对旅游业的伤害有多么严重。

下午5点10分，所乘的空客320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这是柬埔寨航空公司的航班，飞机伴着巨大的轰鸣声开始在跑道上加速，看看手表，默数一下它滑行的时间，当飞机后轮离开地面时手表的秒针刚过33秒，这与以前的数据基本相当。飞机改平后，年轻的柬埔寨空姐推着小车为旅客进行餐饮服务，但仅是给每人送一瓶矿泉水。已是跨饭点的时间竟没有晚餐，这可真是经济航班呵。不一会儿，柬埔寨空姐又推着小车过来，手中拿着精美的礼品展示给每一个人。当她们走近后，才看清原来是一个扁平的礼盒，里面装着一块茶饼，但包装上的字却是“老班章”，这不是中国普洱茶的名牌么，拿着中国的品牌向中国人推销的后果可想而知，看来这明显有点货不对板呵。

从海南岛去柬埔寨将需近两个小时的航程。下午的阳光在机翼上泛起耀眼的光芒。起飞时机舱外的浓雾已魔术般地化作朵朵白云，悠然地在蓝天中漂浮。逐渐柔和的阳光从舷窗斜射到机舱里面，生出几分橘红的色彩。因飞行方向与地球自转方向相反，去程时间较返程为短，约一小时四十分即可到达。而因时区差异，柬埔寨时间较中国晚一小时，当飞机在金边机场降落时，柬埔寨正迎来它的晚上七点。

走出机舱，立刻感到身上穿的冬装已是多余，但因要跟着队伍出关，只能先脱掉毛衣，默默忍耐着热气的蒸腾。在机场出站口见到了地接导游。他个头不高，微胖，皮肤稍黑，看上去大约五十岁年纪，脸上挂着谦和的微笑。他自我介绍说他不是通常为中国旅游团担任导游的柬埔寨华侨，而是柬埔寨地地道道的高棉人，大家可叫他阿丁。他以前在学校学的是商务管理，而华语是自己参加补习班后掌握的。我们最初还有点担心他是否能完美地用华语作好解说，但后来几天他展现出对汉语的自如运用及对本国历史与地理知识的深度掌握不禁令人刮目相看。

柬埔寨旅行车简朴舒适，前后座椅间隔很大，丝毫没有国内旅行车那种局促憋屈的感觉。旅行车自机场疾驰向酒店，沿途道路逼仄，摩托车穿梭其间，路边店铺的霓虹灯闪烁，门楣之上的中文招牌赫然在目。导游不失时机地开始履行起他的职责，向大家作起概括性介绍。他说柬埔寨位于亚洲的中南半岛，现在的国土面积为18.1万平方公里，与中国的湖北省相当，人口约1710万，相比邻近的老挝稍胜一筹。柬埔寨在公元1世纪时建立了统一的高棉王国，而9世纪至14世纪的吴哥王朝是柬埔寨历史上最辉煌的时期，其版图甚至囊括现今的泰国、老挝、越南及缅甸南部，是当时东南亚最强大的国家。1863年，柬埔寨沦为法国保护国，直到1953年才宣布独立。柬埔寨在吴哥王朝时期有100多个民族，进入近代后也有50多个民族。但是经过20世纪70年代的红色高棉恐怖时期，现在仅剩下20多个民族。柬埔寨的主要民族是高棉族，‌其他少数民族主要有占族、普农族、老族、泰族和斯丁族等。这里人民所讲的语言是高棉语，主要信奉的是佛教，但也有少量的伊斯兰教和天主教。

旅行车开往市区的途中似乎并不寂寞，路边的商店和摊贩灯光交织，弥漫着浓浓的人间烟火气。车内人仍静静听着阿丁介绍：“柬埔寨是母系社会，环境与民族习惯与中国有许多不同，甚至相反。以前柬埔寨是扶南国，是东南亚最早出现的国家，这一时期的首领均由女性担任。但后来由于男性更有力量和能力，开始掌握大权，而民间直到现今仍保留着结婚时男方嫁到女方的习俗。到访柬埔寨的中国人常会问今天气温几度？ 而这在柬埔寨不是问题，因为这里气温长年不变，当地人穿的衣服甚至一整年都一样。这里与中国相比昆虫多，热带的壁虎与蚊虫明显较多，你们住在酒店不要开窗，门也不要开得很久。”

很快，旅行车已到了市内。金边是柬埔寨的首都，市区不大，机场距市内也不算太远。奇怪的是，柬埔寨人对首都的称呼从语义到发音都丝毫与“金边”沾不上边。导游对此的解释是，因为当年有很多中国人来此做生意，发现这里人傻钱多，很快能致富，就像“到了金山的边缘”，流传开去就成了中文“金边”。闻听至此，大家大笑，怀疑是否导游杜撰。快到酒店了，车窗外的街边广场灯火通明，竟然也有成群的大妈在跳广场舞，望着那随着音乐节拍整齐划一的举手投足，令人不禁感到惊讶，仿佛瞬间穿越回了国内。

早上的酒店大堂，陆续有住店人员在退房。我们的旅行车已在玻璃大门外静静地等待。按照行程，旅行车先是到金边市中心的独立广场。一路上，有小贩推着满载椰子的小车，热情地招揽生意。街道上，日本车辆穿梭其间，尤为显眼的是众多修车铺前在做维保的竟然都是日本雷克萨斯、宝马与丰田，而川流不息的摩托车与人力三轮车更是构成了这座城市独特的风景。

独立纪念碑 载运欧洲游客的人力车

　　独立广场规模不大，却规划整齐，四周环境优美，绿草茵茵。广场中央矗立的是一座七层塔楼结构的独立纪念碑，不知是何原因，整个塔身呈深棕色，远远看去像是生了锈的铁塔。碑身四周有100条象征柬埔寨文化的小乘佛教七头蛇神那咖雕像。纪念碑坐落在十字路口的圆盘正中，车流从四面汇聚过来，又从不同方向旋转而去。

柬埔寨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文明古国，在公元1世纪下半叶柬埔寨即已建国，历经多个王朝的统治。1863年，法国侵占了柬埔寨，在其殖民统治下，柬埔寨开始有了公路、铁路、电力和医院，但同时柬埔寨人民也失去了许多权利和自由。1940年，日本侵占柬埔寨，中断了法国的殖民统治。但五年后，日本战败投降，从东南亚地区退出，法国殖民者再次卷土重来。1953年11月9日，柬埔寨王国宣布独立，结束了法国的殖民统治，确立了国家的独立和自由。这座纪念碑就是为了纪念那些为柬埔寨独立和民族解放而牺牲的英雄们，标志着柬埔寨人民经过长期英勇的斗争终获独立。每年独立节时，柬埔寨国王都会在此举行隆重庆典，来访的外国领导人也多到这里献花圈。

广场的另一端，有诺罗敦·西哈努克的雕像傲然聳立，并由一个镂空高塔保护在中间。广场上有许多和平鸽在自由翱翔，不时轻盈地降落在柔软的草地上，悠然自得地踱步。诺罗敦·西哈努克是柬埔寨的一代国王，也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对西哈努克都很熟悉。他是诺罗敦和西索瓦两大王族的后裔。1922年10月生于柬埔寨金边，他19岁时继承王位，在20世纪中期出现的世界殖民地国家纷纷要求独立的大潮中，他也于1952年初以柬埔寨国王的身份向法国提出独立要求，并带领柬埔寨人民在一年后摆脱了法国的殖民统治，实现了国家的完全独立。1970年3月，柬埔寨首相兼国防大臣朗诺将军和副首相施里玛达发动了政变，废黜了西哈努克国家元首职位，并判处他死刑。此时，他正在苏联进行国事访问，苏联虽早已获知消息，仍将其送上前往北京的飞机，是中国政府收留了他。他受到中国最高国家领导人的热情接见和很好的接待。

在中国，西哈努克组建了‘柬埔寨王国民族联合政府’，坚决与反叛政权展开斗争，并得到中国人民政治与军事上的坚定支持。1975年4月，西哈努克回到了柬埔寨，再度担任柬埔寨国家元首。然而真正的实权被波尔布特领导的柬埔寨共产党即红色高棉所掌控，在其推行的极“左”乃至残暴的血腥政策下，西哈努克的五个儿子和十四个孙子被虐杀，王室成员流离失所，他本人亦在王宫被软禁了三年。诺罗敦·西哈努克为国家的独立和发展作出巨大贡献，被人民视为“独立之父”“宪政之父”和“国父”。西哈努克2012年10月15日在北京逝世，享年90岁。北京天安门广场和新华门为他的逝世降半旗致哀。现在柬埔寨的国王是他的儿子西哈·莫妮，这名字正是西哈努克亲王与妻子莫妮列公主名字的组合。

在我们登车准备去位于金边市中心的大王宫时，忽见一群西方游客趾高气扬地坐着人力车招摇而过。这些来自西方发达国家的游客，身形魁梧，在金边游览时，不屑于乘坐普通的旅行车，而是偏好成群结队地从酒店租用人力车前往景点。只见他们各自坐在人力三轮车前部的车斗里悠闲地观看着街景，当地柬埔寨人统一罩着黄色背心，费力地在后面蹬着三轮。导游望着这些游客有点愤然地说“我们这里管这种人力车叫‘客先死’”。见我们都不解地看着他，脸上挂满了茫然，接着说“这些人坐在前面，虽然惬意，一旦出事，先撞死的就是他们。”

柬埔寨早期的首都并不是金边，而是位于西北部地域临近泰国的暹粒。古时的柬埔寨早在公元1世纪下半叶就建立起统一的王国——抚南国。9世纪至14世纪是柬埔寨历史上最为辉煌的时代，即吴哥王朝时期。这一时期，柬埔寨国力空前强盛，文化繁荣昌盛，孕育了举世瞩目的吴哥文明。其壮丽的吴哥遗址至今仍是柬埔寨的重要景点。公元1434年柬埔寨国王蓬黑阿·亚特将首都迁到了距金边30公里处的乌栋，并修建了王宫。1863年，法国入侵柬埔寨，迫使柬埔寨签署《法柬条约》，这个中南半岛的农业国由此沦为法国的保护国‌。‌1866年，当时的诺罗敦国王在法国压力下将首都从乌栋迁到了湄公河畔的金边，并由法国工程师设计建筑了这座新王宫。随着1887年法国将柬埔寨归入法属印度支那，国王诺罗敦被彻底剥夺了君主的所有权力，仅存国王名号，柬埔寨已沦为完全的殖民地国家。从此，这座王宫已成了金边的标志，也成为统治柬埔寨新的政治文化及权力中心。

诺罗敦•西哈努克纪念雕像

　　进入大王宫，首先要经过严格的安检通道，每人举着入场券从安检门进入，还要再人工检视一番。毕竟这里是国王的官邸与居所，严格的安检措施均能理解。进入大门，首先见到一座佛塔，这是诺罗敦·西哈努克亲王的骨灰塔，佛塔的铁栅门上镂刻着西哈努克的头像。可见西哈努克在柬埔寨备受人们的尊崇。

通向大皇宫先经过一小段狭窄的辅路，路边矗立着几尊青石雕琢的佛像，它们代表着印度教中的三大主神：梵天、湿婆与毗湿奴。梵天是创造之神，也称创世之神，宇宙之主；湿婆是破坏之神，他的额头正中有第三只眼，也称毁灭之神；而毗湿奴是宇宙与生命的守护之神，也称维护之神。这三大神皆能自由变化，神格崇高，在印度诸神祇中处于最顶端的地位。而它们在这里接受着每个过客的祭拜，彰显着柬埔寨与印度宗教紧密关系的渊远流长。

而在辅路拐弯处有一株高大的阔叶树，周身围满了褐色带刺的藤蔓。古老的树干上生出很多如同足球般大小外形滚圆的果实，阿丁说这是“无忧树”，以前也曾被称做“炮弹树”，因为它的样子很像以前铸铁土炮所用的炮弹。这种树只在中南半岛有所生长，据传，佛陀释迦牟尼正是在这种树下诞生，而八十年后，他又于此树下达到涅槃。

走上皇宫的主路，眼前殿堂林立，高大的塔式建筑金碧辉煌，带有东南亚国家特有的传统风格和宗教色彩。柬埔寨信奉的是小乘佛教，从外面围墙即可看到其尊崇的三种颜色，围墙的墙体呈黄色，代表着佛教。上面的莲花图案是白色，代表婆罗门教。而所有塔身都是金色，代表王室的尊严的至高无上。

大皇宫是诺罗敦国王于1866至1870年间建造的杰作。宫内矗立着二十余座宫殿，尖塔林立，飞檐如翼，细长的尖角直指苍穹。查雅殿是这里最大的宫殿，曾是国王在这里上朝和外国使者来拜见国王的重要场所。在和煦阳光下，整个宫殿金光熠熠，璀璨夺目。宽阔阶梯两侧是石雕的巨型大蟒，它们是蛇神那伽，自公元8世纪起，便有巨蟒之姿，且扁平头上有七只小眼镜蛇头，象征着不朽与永生。而在宫殿回廊上还有华丽的浮雕壁画，描绘着历代王朝的功绩和宗教故事。

银殿是大皇宫中的亮点，是历代国王礼佛的圣地。殿内地面上铺设着5000多块银砖，用银总重量达5吨。大殿内供奉着高约60厘米、由整块翡翠雕成的佛像，晶莹剔透，是柬埔寨的国宝。还有一尊用黄金打造的坐佛，他是未来佛即弥勒佛，金佛总重达到90公斤，镶嵌了近万颗钻石，用以纪念诺罗敦·西索瓦国王。而与这些金佛像在一起的竟然还有一尊现代人的镀金铜像，它就是诺罗敦·西哈努克亲王，只见他身着西装，微笑着看向众人。在这里，他与银殿中的佛像并肩而立，足见其声望之隆。大皇宫内有近一半的区域并未对外开放，但可看到不远处宫殿顶部旗杆上有一面蓝色旗帜在迎风飘扬，那是国王今天在内办公的标志。

梵天神 湿婆神 毗湿奴神 湿婆神与毗湿奴神的合体神 炮弹树上结满了“炮弹” 大皇宫中的建筑 蓝旗代表国王在位 宫殿前的七头蛇神

细长的立柱带有西方哥特风格

明显的欧洲大力神范式

　　皇宫内的主要宫殿似乎都刻意建有三角型的檐顶结构，上面有鎏金的图案，画的是当时柬埔寨王国的徽章。上部是一个太阳光芒四射，中间有一个祭坛，上面摆放着一柄宝剑，左右是大象和狮子，象征着国王的权力 ，下部是一条写着字的授带，画面上还有稻穗和莲花，象征着国家祥和昌盛。现在柬埔寨的国徽基本就是这个图案脱胎而来。

在王宫区域内还有一幢银灰色的带有明显西方宫廷风格的建筑，与高棉式皇宫式样完全不同，却又与最大的宫殿并排而立，那是拿破仑三世阁，是法国国王拿破仑三世赠送给当时的诺罗敦国王的。对法国来说，这是他们赠送给柬埔寨的礼物，毕竟这整座王宫都是他们设计的。但这风格迥异且有点晦暗的西式建筑与金碧辉煌的宫殿相并列不仅大煞风景，甚至令人隐隐有一种屈辱的感觉。

然而，柬埔寨的历史就是一部充满曲折和坎坷的史诗。在那个被法国殖民占领的时期，羸弱的柬埔寨即使是国王也已经没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力，这座建筑就算是对那段历史的见证吧。

宫殿的三角型檐顶结构 檐顶结构中的图案 法国赠送的礼物 建造皇宫时的国王骑马雕像 大皇宫中的繁花 （漫游柬埔寨之一， 2025.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