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放牛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作者：Daniel He</p> <p class="ql-block"> 牛铃叮当惊醒了露水，晨雾里我数着草尖上的光。这是第三十一次想放下手机去放牛——当朋友圈的红点像野草莓般疯长时，当深夜加班听见空调管道呜咽时，当饭局上酒杯碰撞出塑料笑声时。他们说成年人的崩溃都是静音的，可我的牛铃铛会响。</p> <p class="ql-block"> 以我的智商，我只要一头黄牛，多了我也数不过来，最好是右耳缺角的。清晨带它趟过结霜的河滩，看它用尾巴打散雾气，蹄印里盛着碎月亮。牛轭轻得像是云絮编的，其实根本没拴绳子，它啃到酸浆草时会停下来甩耳朵，我蹲在田埂数蚂蚁搬家，数着数着就忘了数字。</p> <p class="ql-block"> 牛背上能搁下整个宇宙。竹笛吹跑调了，惊起白鹭掠过灌浆的稻浪；《庄子》读到"泛若不系之舟"，书页就被山风抢去当风筝。弹弓瞄准的野柿子总在暮色里熟透，坠地时溅起橙色的黄昏。牛毛蹭着后背发痒，翻身时竹笠滚进溪流，才发现满天星斗正在漩涡里跳圆舞曲。</p> <p class="ql-block"> 邻村二叔说现在都用无人机放牧，屏幕里一百头牛都是像素点。可我的牛认得我掌纹的形状，会在雷雨天用潮湿的鼻息拱醒我，会偷吃我藏在草垛的话梅糖。有次它追着蝴蝶闯进油菜花田，金黄的花粉落满身，像穿了一件会呼吸的袈裟。</p> <p class="ql-block"> 镇上的快递站堆满写着"急件"的纸箱，我的牛慢吞吞反刍时光。它教我辨认车前草治咳嗽，苦荬菜能染蓝粗布衣。暴雨突至时躲进山洞，它体温烘着我潮湿的衣裳，洞外闪电把山崖劈成透明的琥珀。</p> <p class="ql-block"> 后来我在牛角发现年轮，原来它也会老。霜降那天它走向深山的浓雾，背影渐渐融成水墨画里的一滴赭石。空牛铃在檐下摇晃，震落几粒陈年稻谷，发芽时长成了星星的形状。</p> <p class="ql-block"> 如今地铁玻璃映出无数疲惫瞳孔，我忽然听见叮当一声。在公文包夹层，有片风干的牛蒡叶，叶脉里还淌着那条结霜的河。</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Daniel He2020.3.16初稿于SF</p><p class="ql-block">2025.3.1修改于旧金山</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农夫站在旧金山海滩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