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茶峒

古塘桥人

我是1999年春天去过湘西花垣县边城镇的。那时的边城，还叫茶峒。

那年，我独自背了个背包去走湘西。从湘西北的常德临澧、澧县、石门走起，越过张家界、自治州，直到怀化的辰溪、沅陵、麻阳、泸溪诸县。每至一县，便去县委宣传部索得《县志》，又依《县志》去了这些县域的一些古镇和山寨。

这是我这一生中最有意义的一次旅行。几十年来，我走遍了国内除台湾以外的所有省份，也去过欧美的一些国家。但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这次走湘西。我最开始是准备走湘江的，打算从湘江的源头一直徒步走到它注入洞庭湖的终点。却因为报社老总不同意未能成行。老总是一份好心，他担心湘江两岸沿途多山、多水，路上恐有危险，建议我走湘西，且不要徒步，沿途联系当地政府，以图食、住、行的便利。我便听从了老总的安排。我至今仍感谢沿途20余个县的主人们的热情接待，他们派车、派人陪我去我想去的任何地方。整个行程3月有多，让我饱览了湘西的秀山秀水，遍寻了湘西的风土人情。

也就是这次走湘西，我去了茶峒，在镇上的一家饭店里，镇长请我吃了一脸盆的黄鸭叫和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当地菜肴。那天，镇上有考古人员在小河边发掘一处原始人类遗址。在考古现场，一位考古专家告诉我，早在1万年以前，茶峒就有了人类的活动。他们还送我一块青石石片，告诉我是原始人打磨的石制刀具。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就过去了26年！那次走湘西，是我为创作一部小说而策划的采风活动。在湘西，我去了泸溪县的浦市，永顺县的王村，花垣县的茶峒。湘西四大古镇，只余龙山县的里耶未去。

那次去茶峒，正是仲春时节，湘西的群山之间，百花吐蕊，姹紫嫣红。先前的那天下午，我原本是要住在永顺县的。在永顺县委招待所里，不料巧遇了湖南省卫生厅的一位处长。处长一把拉住我，说：“你也来了，干什么？”

我说：“走一走，采风呀！”

他一把抢过我肩上的背包：“走！跟我走！”

我赶忙说：“去哪里？”

“花垣！”

“不行！我刚刚登记了房间，明天在永顺有事！”我摇了摇头，告诉他。

“鬼的咯事！今晚到花垣打牌去！永顺的事情，改天再来！”也是因为多年的交谊，彼此之间，没有什么太多的讲究，处长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我上了他的车。匆忙之间，连这招待所的客房都没来得及退。

果然，到花垣县城，县里早已安排好了住宿，一位副县长侯在宾馆大堂等我们。这天晚上，我们几乎打了一个通宵的扑克，第二天上午，副县长又陪我们驱车去了几十里外的一个苗鱼馆吃“苗鱼”。

那“苗鱼”的味道真的绝美，美得无法用文字描述。几十年过去了，如今想起，我依然欲流口水。

吃过“苗鱼”，我们又回到花垣县城。第二天，县里派车送我去了茶峒。

其时的茶峒，破败萧条。小街两旁，是低矮的木屋。木屋里的货架上，花花绿绿的摆放着一些烟酒和当地的土产品。一位老妇或老头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等待着顾客上门。记得那天阴冷，有北风从小河的河面上掠过，又呼啸着从街上刮过。

茶峒镇镇长是一位与我年龄相仿的中年人，他陪我在镇上随意走访。我们去了镇旁的一座新修不久的小桥。小桥叫风雨桥。过了桥，一边是贵州，一边是重庆，桥头这边是湖南。这便是“一脚踏三省”、“鸡鸣三省”的绝妙境地。我们又驾着小船去了小河中间的一座岛上。岛不大，镇长告诉我，以前，这岛属于“三不管”，即湖南、贵州和四川（以前重庆属四川管辖）三个省都不管这个小岛。所以，自古以来，这小岛是当地人打架、械斗的地方，也是官府杀犯人的刑场。

“如今，这小岛归湖南管辖。”镇长告诉我。

我们又坐“梭梭船”去了对岸的重庆。一条清水江，将湖南和重庆分割成了左岸和右岸。左岸上一处高耸的石壁上，镌刻着两个鲜红的大字：边城。

这茶峒，便是沈从文的小说《边城》里的故事的发源地。小说里的翠翠，就生活在这条小河边。

一阵一阵的春风，带着几丝寒意正从江面上拂过。我立在江岸上，隐隐约约地，仿佛在风中听见对岸有人在喊：“翠翠，过河咧！”

“好咧，等一下我，翠翠就过来了！”

呵，几十年过去了，今天，我又忽然想起了茶峒，想起了边城，想起了翠翠。

茶峒，边城，翠翠，你们都好吗？

（2025.3.1.夜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