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润心

周正理

窗外的雨丝是春的信使，约在黄昏时分悄然叩响檐角。这雨不似夏的雷霆万钧，也不若秋的萧瑟缠绵，只是细若游丝地悬在空气里，仿佛天地之间垂下一帘湿漉漉的纱。檐下青苔饮饱了甘露，砖缝里的蒲公英顶着水珠舒展茎叶，连廊柱上斑驳的朱漆也洇出几分温润的光泽。幼时总爱趴在雕花木窗边看雨。祖母说春雨是老天爷撒下的绣花针，一针一线缝补着人间干裂的魂魄。檐漏滴答成韵，合着远处溪水的潺潺，织成一张绵密的声网。我常疑心那些雨滴是有灵性的，它们顺着瓦楞流淌时，分明在吟诵某种古老的偈语—"润物无声胜有声"，苏轼的墨迹早被岁月浸透，却仍在每个雨夜里泛起涟漪。成年后困在生活所拾的人间，春雨成了稀缺的慰藉。

归时，见路灯下飘着细密的雨雾，行道树的嫩芽在光影中明明灭灭。忽有水滴顺着后颈滑进衣领，凉意沁入肌理时，竟生出恍如故人抚肩的错觉。便利店檐下避雨，看外卖小哥裹着雨衣疾驰而过，车筐里一束沾雨的郁金香却开得格外鲜妍。那一刻忽然懂得，春雨从不择地而落，水泥缝隙与雕花窗棂，皆是它润泽的经卷。

雨声渐歇时，推开半扇木窗。栀子树缀满莹白花朵，香气裹着水汽扑面而来，恍若穿越千年的暗香。杜甫笔下"当春乃发生"的好雨，原不是单为稻苗而来——它也浇醒了深埋记忆里的童谣，拭去了眉间积年的尘埃，让每个奔跑者磨出茧子的灵魂，都能在某个湿润的黄昏，寻回自己柔软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