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松坡嶺上的告别》</p>
<p class="ql-block">初春的风掠过松坡嶺吹到了东湖公园,湖光山色、柳枝荡漾,让我又想起岳父最后的日子。那些被消毒水浸泡的时光,那些在病榻前辗转的夜晚,那些未说完的牵挂,都化作山间的松涛,在记忆里回响。</p>
<p class="ql-block">[一]雾起大竹</p>
<p class="ql-block">二零二零年十月初,岳父胃肠镜报告上“印戒细胞癌”的诊断像一记重锤打入我的眼帘,我急忙向两位医生朋友咨询,朋友告诉我这个病十分严重。我心跳加速,立刻与老婆商量该如何应对。我们瞒着岳父岳母,将胃癌说成比较重的“胃溃疡”。岳父立即住进了县医院。在鲫鱼汤的氤氲热气里,在女儿晚自习的台灯下,在县医院冗长的走廊间,编织着善意的谎言。岳父说重庆的医疗条件比大竹好,于是我们转院到了重医附三院。山城的雾比大竹的浓,可他不知道,我们心里的雾更浓。当重医附三院的手术刀划开腹腔,当胰腺旁的癌细胞如藤蔓般蔓延,我们才惊觉,有些真相比雾更让人窒息。</p>
<p class="ql-block">[二]化疗手记</p>
<p class="ql-block">为了不让岳父知道靶向药以及化疗药物,我学会用空药瓶装化疗药,说成是治疗胃溃疡的药物。在天气好的时候我陪岳父去公园走一走,看着一架架江北机场起落的飞机。岳父总是说“治病耽误了工程”,却不知道自己日渐佝偻的脊背,早已成了我们全家的承重墙。有天岳父忽然抓住我的手说:“小松,你看那些老梧桐树,叶子掉光了还站得那么直。”我望着岳父消瘦的身体,突然想起病房外的腊梅,在寒风中倔强地开着。这腊梅就像是岳父,虽饱受病痛折磨,却依然坚强地坚守着自己的信念。</p>
<p class="ql-block">[三]生死时速</p>
<p class="ql-block">二零二一年四月十五日的手术室像座孤岛。别平教授的白大褂沾着血迹,说出“姑息缝合”时,走廊的灯光突然暗了。我们在病房外假装轻松,看他戴着氧气面罩沉睡,仿佛只是太累了。手术后第五天我们转院回到了大竹。正在上高二的女儿悄悄把平安符塞进他枕头下,说这样外公就不会做噩梦。那夜大竹下起暴雨,雨水打在玻璃上蜿蜒如泪,我忽然明白,有些告别早已写在命运的掌纹里。那雨水仿佛是上天对岳父的怜悯,又像是我们心中无尽的悲痛在流淌。</p>
<p class="ql-block">[四]最后的晨光</p>
<p class="ql-block">我们转院回到大竹县医院后,岳父见到了他许多的亲朋。五月十二日傍晚,他忽然清醒地叫出每个人的名字,目光停在窗外的梧桐树梢。当暮色漫进病房,我听见他最后的呢喃,主治医生告诉我岳父的剩余时间在用分钟计算了。松坡嶺的墓碑前,我点燃一支烟。山风卷着松针掠过碑面,恍惚间又看见岳父在公园漫步,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那些未完成的工程图纸,那些未拆封的化疗药瓶,那些未说出口的病情“真相”,都化作山间的云雾,在清明的雨里轻轻飘散。岳父的一生就像这松坡嶺上的风景,有起有落,有欢笑也有泪水,而最后的告别,如同这松针落下,虽有不舍,却也带着一种宁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