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的牵挂

在水之湄

<p class="ql-block">行李箱摊开在地板上,宛如一只张开的蚌壳。我把两瓶老陈醋小心地裹进棉布衫里,绛红色的液体在玻璃瓶中轻轻摇晃,那沉淀物如同细碎的星辰缓缓沉坠。女儿蹲在一旁,鼻尖几乎要贴上瓶身:“妈,你闻闻,这才是正宗的酸香,那味道里藏着故乡的气息呢。”</p> <p class="ql-block">这独特的味道浸透了我半生的记忆。三十年前,村口的场院里总是摆着七口陶瓮,醋曲在瓮底酝酿出琥珀色的涟漪。母亲常说:“好醋要晒够三伏,淋够三冬。”我们姐弟几个常趴在瓮沿偷看,阳光穿过醋液,在瓮底投下蜂蜜般的光斑。那时的老作坊虽已拆去,街口副食店的醋坛子愈发清亮,却总少了那层浮动的油膜——那是岁月沉淀出的醋衣,是记忆中独特的印记。</p> <p class="ql-block">女儿八岁那年,踮脚够着灶台上的醋瓶,非要学大人蘸饺子。褐色的液体在瓷碟里漾开,她蘸得太多,呛得直吐舌头,却从此认准了这口酸。现在她要把这酸味装进行李箱,像移植一株水土不服的植物。我多缠了圈保鲜膜,怕路上颠簸漏了香气——其实漏了又如何?离乡的游子哪个不是带着漏风的乡愁上路?这琥珀色的液体,是她与故乡之间最深的牵绊。</p> <p class="ql-block">玻璃瓶在箱子里并排躺着,像两滴凝固的泪。动车飞驰时,它们会在沿途继续发酵,等抵达他乡的潮湿空气,这琥珀色的牵挂,便成了异乡夜晚最解腻的乡音,慰藉着那颗漂泊的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