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光

沛楠

手机屏幕上的订单像飘落的花瓣，在春日的光斑里轻轻摇晃。我招了招手坐上了和手机订单上相对应车牌的车子。摇下车窗，风裹挟着香樟树的香气扑面而来，新抽出的嫩芽像翡翠一样翠绿耀眼，春天终究是来了。车载广播里的天气预报说今日长沙最高气温二十八度，前几日龙山却还在下着雪，省会的春天似乎总比我们那里要暖和！

司机指了指座位靠椅后抬起手，掌心朝上轻轻托住，又缓缓放平，仿佛在承接某种透明的重量。后视镜里，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墨梅般的阴影，那双异常清澈的眼睛正与我对视。我这才注意到座位靠背上的提示——这是位聋哑师傅。

当我在他递过来的手机上按下手机尾号的瞬间，车厢陷入一种少有的寂静。发动机的轰鸣、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远处建筑工地的喧嚣，都在这寂静中被无限放大。车轮碾碎霓虹的碎片，把城市揉成流动的画卷。我看见写字楼里有人追赶着最后一抹夕阳，街头有人行色匆匆错过新开的花朵，聋哑师傅抓紧方向盘的手指，仿佛在弹奏一首无声的《凡人歌》。

“既然不是仙，何必有杂念……”脑海里突然就响起这句歌词，惊觉我们总在抱怨生活的泥潭里沉沦。而此刻，这位被命运捂住耳朵的人，正用灵魂的眼睛追赶着属于自己的朝阳。他的手语在空气中写诗，指尖绽放的星辰比霓虹更璀璨。那些被我们忽略的露珠、嫩芽、落日熔金的刹那，都被他攥进掌心，酿成比琥珀更珍贵的时光。

我头依在车窗望着这座城市的一草一木，后视镜里的城市像电影画面一样，一帧帧从我的眼前闪过。耳旁的风呼啸而过，飞驰的车辆穿梭在林荫大道上，渺小的人们忙忙碌碌的行走在街头巷尾，却未发现有一人好好停下脚步欣赏这刚抽出的嫩芽和盛开的鲜花。是啊，人们总是这样忙碌，小时候忙着收集星星，把萤火虫装进玻璃罐当作月亮；长大后忙着追赶落日，在写字楼的阴影里收割别人的黄昏；老了又忙着数着年轮，在摇椅上把回忆熬成琥珀色的糖。一辈子何其长？一辈子又何其短？

生活就这如三月的风，在时光的褶皱里写下冷暖自知的诗行。南方的樱花已在枝头织就云霞，而北疆的冰棱仍悬挂着冬日的叹息。有人在暖阳下晾晒陈年心事，有人在寒夜中捂热未拆的信笺。命运的琴弦总在温差中震颤，让冻土与新芽在同一个春天里沉默生长。

春阳在挡风玻璃上流淌成金箔，仪表盘的指针把时光切成碎片。反光镜里，聋哑师傅又轻轻托住掌心，仿佛接住了整个春天的重量。原来寂静的光，也能照见生命最本真的模样。

2025年3月1日书于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