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为盟

童彤拾穗

今天是二月二龙抬头，点苍山的十八溪欢呼雀跃了！

点苍山的脊梁浸在云海里，十九峰次第排开，像诸神遗落的玉簪。雪线以下是冷杉织就的墨绿褶子，风一过，千山万壑便簌簌抖开经年的旧事。

昨夜风雨来得急，把溪畔的盟誓石冲得七零八落。踩着露水来，却见石堆里拱出簇簇白杜鹃，月光似的花瓣上凝着水珠子。石纹里不知何时生出了蝴蝶样的纹路，正扑簌簌要往云头里飞。

青石滩浸在晨雾里，十八溪水打着旋儿从苍山肚子里淌出来。蹲在溪边，手指头刚触着水面，就惊起一串银珠子。对岸忽地传来山歌调子，云雀似的嗓子脆生生扎进雾帘子。

那年马帮在玉局峰脚歇晌，火塘青烟缠着赶马调往云头窜。白族汉子把银鞘刀插进岩缝，刀刃映着对面彝家姑娘的银月冠。他们用松枝蘸酒洒向山涧，酒珠子撞在苍山石上，溅起的誓言比望夫云还轻，却让整座山的杜鹃提早红了三个月。

洗马潭总在黄昏收集诺言。背着竹篓的采药人对着潭水起誓，说定要娶那洱海畔织渔网的女子；放羊娃把定情的草蚱蜢拴在雪茶枝上，指望着苍山雪作证。潭底沉着数不清的玉坠银锁，水波一荡，那些金兰结契的盟书便在苔石上洇开墨痕，化作潭心一圈圈的年轮。

最老的守山人记得，那年两寨为争水源动了弩箭，却在暴雨夜听见山肚子隆隆作响。翌日山腰裂出道新溪，十八折银链似的把两寨子拴作一串。寨老们对着溪中倒影盟誓时，看见水里游着两条青鳞鱼，背鳍上各驮着半块祖传的铜镜。

苍山不言，只把十八溪水酿成陈年的酒。醉了的月光卧在大理石纹里，替那些盟过誓的魂灵，守着比山雪更干净的念想。

苍山为盟，洱海为誓！

此生必驾的何止是一条国道，分明是向天地讨要的婚书。当苍山十九峰化作指环扣住洱海，引擎的余震还在胸腔里回响。

那些被海拔五千四百米淬炼过的誓言，终将在风花雪月里，长成大理石纹中最坚硬的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