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没那么善良——读粱晓声《兄长》有感

听雨

在b站的有声书中，听到梁晓声的《兄长》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当时听完心里就觉得有些堵得慌。然后这几个星期自己一直在思索，为什么听完一篇关于哥哥的散文，会让自己觉得如此沉重？堵在我胸口的那一块石头是什么？

梁晓声写这篇文章时已经六十岁了，按照《论语》的说法已是“耳顺之年”。而他说自己已有二十年没到医院见哥哥。他对哥哥一直有怨恨之心，直到花甲之年，他才重新审视自己的哥哥。

他的哥哥从二十几岁得了精神病之后，基本就住在精神院。可以说，哥哥大半辈子的时间都在住院。

梁晓声兄妹五人，哥哥是家中的老大，他比哥哥小六岁，是家中的老二。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两个弟弟。

哥哥学习一直非常好。但是在上个世纪的五、六十年代，全家七口人就靠梁晓声父亲一个人每月60元的工资，生活非常困难。一家人，一直在贫困线上挣扎。哥哥的好成绩，并没有给农民出身、不识字的父亲带来任何的喜悦，相反父亲坚决反对哥哥上大学。哥哥要高考那年，父亲已经五十多岁了，他是一个建筑工人，而且是一个支援大西南建设的工人。他自己觉得干起活来已经力不从心了，非常希望自己的大儿子能帮这个家庭分担一点沉重的负担，而不是继续上大学增加他的负担。

梁晓声的母亲也是不识字的文盲，但是她的父亲是私塾先生，她能理解孩子们对知识的渴求、对书籍的热爱。在那么困难而贫穷的条件下，她还支持孩子买书，甚至舍得拿出一元五角为儿子买一本孩子心心念念的小说。所以，母亲支持哥哥上大学。

哥哥的成绩实在太好，好到所有的老师、同学，甚至街道的干部都觉得哥哥不上大学实在太可惜了。

父亲在大西南，三年才舍得回家一次。所以母亲瞒着父亲，偷偷地让哥哥参加了高考，毫无意外地哥哥考上了大学，遵从母亲的意愿上了唐山铁路学院。

然而上大学的事，还是被父亲知道了。父亲带着二十分的不满，用最严厉的语气写信斥责了哥哥。说他身为长子，自私自利，不为父母考虑，不为兄弟姊妹考虑，只想着自己上大学，只有自己的梦想。哥哥从上大学之后，一直没有回家，因为没钱买车票。不知道接到这封信多久，哥哥精神就出问题了，被学校的老师送了回来。

回家之后，修养了一段时间。哥哥的病情有了好转，他的高中老师介绍他到一所学校做民办老师，哥哥一下每月有了35元钱的工资可以补贴家用。而且，学校的老师和同学都对哥哥的评价很高，哥哥有空时还能辅导弟弟妹妹的功课。这样过了三年，那三年的时光，是哥哥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大概上大学是哥哥心中的一个执念。家庭的经济好转之后，哥哥带着医生出具的“完全正常”诊断书又重新回到了大学校园。这年是1965年，不久大学校园也开始大串联，哥哥又被送了回来。

这次哥哥的病情加重了，以前哥哥只是不分昼夜的喃喃自语，这次哥哥在家摔东西、打人。所以，哥哥再一次被送进了医院。

直到母亲临终的时候，老人念叨起哥哥。老人唯一放心不下的还是哥哥。而这二十多年的时间，作者一直没有去见哥哥。

接哥哥出院之后，作者找了一个小时候的邻居伺候哥哥，这个人和哥哥也很有感情，所以作者把哥哥交给他，很放心。

可是仅仅过了三年的时间，伺候哥哥的人因一次意外去世。哥哥又无依无靠了，只能再次被送回医院。送医院之前，哥哥问弟弟那人干什么去了。作者说，他结婚了，不能来了。哥哥沉默良久，说好事，他也该成家了。还叮嘱弟弟给人家送份贺礼。

听完哥哥的故事，我一直在想，如果哥哥不是一个那么善良和孝顺的孩子，故事的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如果哥哥不是出生在那样一个贫穷、困难的家庭，故事的 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如果哥哥自私一点，无情一点，故事的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后来，作者曾经问哥哥，当年为什么非要上大学？哥哥说，当时认为大学毕业后可以帮衬弟弟妹妹，可以扭转家庭贫穷困难的局面；而且那时暗暗下决心，弟弟妹妹们不成家，他绝不先成家。

然而，一切没有如果。

或许，当年老师同学对哥哥的肯定和认可，让哥哥觉得自己能扛起所有的重担；也许，当年母亲给予哥哥的支持和爱护，让哥哥觉得自己必须回馈家庭；也许，当年父亲在大西南，三天才吃一块的豆腐乳，让哥哥觉得身为长子的责任......

只是这个在十岁时就冒着暴雨为弟弟跑遍整个城市买点心的哥哥，这个从小学一路优秀到大学的哥哥，这个可以耐心辅导弟弟妹妹功课的哥哥，是不是忘记了自己也可以任性，是不是忘记了自己也可以有需求，忘记了当年自己也只是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