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勇评莫然小说《好雨知时节》

莫然

锦江春色与革命星火——论莫然的小说《好雨知时节》的历史书写与人文镜像 作者:章勇 锦江水奔腾着辛亥年的血色记忆，蜀锦针脚里藏着觉醒年代的密码。莫然新近出版的长篇小说《好雨知时节》，以1911年发生的成都保路运动为轴心，在九米蜀锦的徐徐展开中，编织出一幅个人命运与历史洪流交织的壮阔图景。这部作品既是对巴蜀文化的深情回眸，更是对东方现代转型的深刻叩问。当章海涛与文诗洁在锦江畔点燃革命火种时，历史烟云与市井烟火碰撞出璀璨的文学火花。 一、觉醒图谱：个体命运与历史进程的共振。章海涛的觉醒轨迹暗合知识分子的精神蜕变。从得到同盟会上级指示，在学校成立蜀中同学会，积极参加保路运动，起草“告川人书”的进步青年，到荣县起义中振臂高呼的革命先锋，其转变在与吴仪民一道写出带有独立意愿的 “川人自保商榷书”中就完成了质变。当他将写有成都血案的木牌投入锦江时，水面荡漾的不仅是文字墨迹，更是千年帝制的瓦解涟漪。这个极具仪式感的场景，恰如本雅明所言“历史的碎片在辩证意象中闪光”，将个体觉醒升华为集体记忆。 文诗洁的突围更具现代性张力。她从品学皆优的女生走向社会，完成了从闺阁才女到革命女性的身份重构。她欣赏章海涛的才情，主动接触他，虽然开始并不赞成他的革命党主张，但她崇拜女杰秋瑾。海涛发现她思想新潮，还能独立思考，便把自己爱国爱民的一腔心愿都耐心诉说给她听。文诗洁也就被章海涛对底层人民的关注所感染，更加对他刮目相看。 她后来在劝业场与官府狗腿子对垒，严词予以驳斥。这个细节与秋瑾创办《中国女报》形成跨时空呼应，彰显女性解放在地域上实践的独特路径。当她为救章海涛而忍辱假意委身邵玉笙时，传统贞操观与现代革命伦理的冲突达到顶点，其选择超越了简单的道德评判，成为女性主体意识觉醒的悲壮注脚。 次要人物的觉醒光谱同样耐人寻味。吴仪民从立宪派记者的犹豫彷徨到冒死传播真相的转变，印证着改良主义者的历史困境；林汉云从旧式军官到新政领袖的蜕变，则暴露了革命不彻底性的隐忧。最具悲剧色彩的是邵雅兰，这个深闺千金从骄纵到毁灭的心路历程，恰似《红楼梦》探春那般"生于末世运偏消"，其吞金自尽的结局，成为封建伦理崩塌的凄美隐喻。 二、文化符码：蜀锦经纬间的文明对话 蜀锦极品《锦城交子图》的毁灭，堪称全书最震撼的文化寓言。这幅由蜀锦工匠章心田耗费数年心血的巨制，在烈火中化作冲天凤凰，又在江水中化为灰烬，与章心田的殉情自焚共同构成了传统文化的双重涅槃。蜀锦特有的“月华三闪”技法在此被赋予新解：月华喻指传统文明，三闪则是革命、爱情与死亡的永恒闪光。这种将物质文化遗产精神化的书写策略，与马尔罗“想象中的博物馆”理论不谋而合。 锦江作为千年古城成都的核心地理意象，承载着多重象征。它既是章海涛与庞逢书商议，将成都血案的消息传出去，利用民众对当局的痛恨，发动全川武装起义的见证，又是章海涛用小木板做成“水电报”，投入锦江河中，让其顺水漂流的载体，还是芙蓉浣纱定情的目击者，更是最终吞噬蜀锦巨制的文化子宫。当起义者在江面投放木牌时，流水与文字构成德里达式的“延异”现场，传统河道甚至成了现代性的传播通道。这种空间转化印证了列斐伏尔的空间生产理论——革命正在重构城市的地理政治。 饮食民俗的现代转译尤见匠心。钟水饺的麻辣鲜香掩护革命接头，茶馆“吃讲茶”演变为民间议政空间，青羊宫花会成为多方势力博弈的舞台。作者对“三大炮”制作过程的精细描写，使糯米团的捶打声与街头演讲的呐喊声形成复调，饮食民俗由此升华为政治动员的节奏符号。 三、性别政治：新女性图谱的巴蜀表达 文诗洁的形象塑造，打破了传统革命叙事中的女性附属地位。她主动追求章海涛时的“东门大桥追逐”，与《青春之歌》林道静的被动觉醒形成鲜明对比。在说服七爷发兵的情节中，她以诗书才情化解武力威胁，开创了知识女性参与革命的新范式。其怀孕情节的设置更具深意——武昌起义之夜孕育的生命，恰似革命基因的代际传承。 容嘉露的婚恋困境折射出转型期的伦理裂变。这个接受新式教育的千金，既要面对林汉云妻妾共存的婚姻现实，又难以割舍对文光豪的朦胧情愫。她在新婚之夜对丈夫的诘问，与《家》中琴小姐的妥协形成互文，展现巴蜀女性特有的柔韧反叛。她最终选择相信丈夫的政治谎言，既是对男权社会的无奈妥协，也是乱世生存的智慧选择。 边缘女性的命运更显历史残酷。芙蓉从濯锦女到清音艺人的身份转换，本可成为底层女性解放的范本，却最终沦为政治博弈的祭品。日本人为了陷害林汉云而绑架她作为棋子，她为了维护自己的爱情和贞洁而开枪自杀，使死亡更具文明传承断裂的象征意味。其间，日本商人桥野正夫对她的觊觎，则暴露殖民语境下的性别政治压迫。 四、叙事革新：多声部交响中的历史复调 小说采用“蜀锦织造法”叙事结构，以保路运动为经线，四大家族命运为纬线，穿插蜀锦、川剧、茶艺等文化符码的金线。在总督府血案场景中，邵烈风的镇压命令、章海涛的街头演讲、文诗洁的救护行动同步展开，形成巴赫金式的狂欢化叙事。这种多重视角的并置，使历史事件获得全息呈现。 时空折叠手法运用精妙。当“水电报”顺流而下时，叙事镜头在成都血案、荣县起义、端方被杀间跳跃切换，营造出爱森斯坦式的蒙太奇效果。林汉云平定兵变与章心田织造蜀锦的双线叙事，则构成暴力革命与文化传承的辩证对话。最具创意的是文光豪临终场景的慢镜头处理，将个人遗言升华为时代谶语。 方言书写构建起独特的文本肌理。“摆龙门阵”中的弦外之音，“牙尖舌怪”里的机锋暗藏，使革命话语获得巴蜀表达的生命力。当“雄起”的吼声回荡在督院街时，方言已升华为地域精神图腾。这种语言策略与韩少功《马桥词典》异曲同工，在方言语境中重构革命叙事。 锦江水的呜咽渐渐远去，蜀锦灰烬中萌发新芽。《好雨知时节》以文学重绘历史的方式，在火锅麻辣与革命热血间找到美学平衡。当文诗洁在甲板上抚摸孕腹时，我们看到的不仅是革命火种的延续，更是文明基因的嬗变。 这部作品启示我们：真正的历史书写不应是档案馆里的冰冷编年，而应是带着体温的文化记忆，是在火锅沸腾处看见的星空，在蜀锦灰烬中触摸到的永恒。成都的市井烟火与革命星火，终将在文学长河中熔铸成不灭的精神灯塔。 2025.2.28深夜 作者简介：章勇，本名张踴，笔名一江水、黄河浪、司实懿等。大学毕业，中共党员，四川电视台高级记者、四川电影电视学院教授、四川省文艺传播促进会副会长。主要文学作品有：长篇小说《今夜月未央》《沉默的天空》《最后两个僰人》《落叶》《天皇地黄》，散文《边境的云》《故乡，我梦回萦绕的地方》《草尖上有一个太阳》《烟雨溪读云》，诗集《士兵与高原》《男儿风骨》《恋爱季节》《温馨絮语》，长篇报告文学《寄自老山前线的报告》《越南战俘纪实》《中国后宫记事》，电影文学剧本《血溅孤岛》《春回大地》，话剧剧本《垒魂》《春意正浓》《不许鱼目混珠》，文学评论《爱情的花开与守望》《现实的关照和痛感的生活》《文学与生活的真情对望》《诗意的维度决定诗歌的高度》等。主要电视作品有：《艰难的罢免》《金铁林和他的小木船》《解放成都》《走入长征》《神奇的九寨》《改革开放二十年》《巴蜀的春天》等。作品入选众多文学版本并获奖，曾荣获国家和部委设立的“五个一工程奖”“金剑奖”“五四新闻奖”“解放军文艺奖”和省级政府奖以及2017中国文艺年度读者口碑奖等。 美篇制作者介绍:莫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成都文学院签约作家。从事文学创作35年。作品介绍：出版和创作长篇小说20余部（种）：《男人四十》《商海沉浮》《潇洒走南方》《大饭店风云》《爱在日本》《艳影》《夏娃行动》《盛世红妆》《守着承诺》《经典爱情》《当代风流》《女人潇洒》《倾城之恋》《市委大院》《聚变》《策反1949》《流金时代》《月渡迷魂》《大飞机风云》《中国金融家》《大唐秋妃传》。非虚构文学3部：长篇纪实《蓦然回首》上下两集、自传体小说《青年时代》。已播出的长篇电视连续剧9部：《走出雨季》《府南河的故事》《倾城之恋》《西部的天空》《经典爱情》《红粉诱惑》《伏案在逃》《康熙秘史》（与人合作）《红槐花》（与人合作）。大型话剧2部：《谍战川西》《聚变》。另有院线电影一部《追光》（与人合作，获“澳门电影节最佳编剧奖”。）文学作品曾获“北京出版社作品一等奖”、“十月文学奖”、“四川省首届诺迪康杯文学奖”、“成都市首届金芙蓉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