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猪客儿

司马谦

天还没亮，保华爷就起来了。他摸黑穿上那件油渍斑斑的皮围裙，从墙上取下祖传的杀猪刀。刀身泛着冷光，映出他布满皱纹的脸。

"老头子，东头老王家今天杀猪，你可别忘了。"老伴在炕上翻了个身，嘟囔着。

"忘不了。"保华爷应了一声，把刀插进腰间的皮套里。这把刀跟了他大半辈子，刀把都被磨得发亮。他记得父亲临终前把刀交给他时说的话："咱们猪客儿，靠的就是这把刀吃饭。刀要快，手要稳，心要正。"

院子里，晨雾还未散去。保华爷蹲在磨刀石前，一下一下地磨着刀。刀刃与石头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这是他的习惯，每次杀猪前都要把刀磨得锋利。

东头老王家已经热闹起来了。几个壮汉把一头肥猪按在长凳上，猪发出凄厉的嚎叫。保华爷不慌不忙地走过去，拍了拍猪的脖子。说来也怪，那猪竟安静了下来。

"保华爷，您可来了。"老王搓着手迎上来，"这猪养了快一年，就等您来开刀呢。"

保华爷点点头，从腰间抽出刀。他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刀光一闪，猪的嚎叫声戛然而止。血顺着刀口涌出来，流进早就准备好的木盆里。

围观的村民发出一阵赞叹。保华爷却像没听见似的，专注地处理着猪的每一个部位。他的手很稳，刀法精准，不一会儿就把整头猪分解得干干净净。

"保华爷的手艺真是没得说。"老王递上一碗热腾腾的猪血汤，"您尝尝，刚煮的。"

保华爷摆摆手："留着给孩子们吃吧。"他收拾好工具，只取了猪下水作为报酬。这是祖辈传下来的规矩，猪客儿只取这些没人要的东西。

回家的路上，保华爷碰见了村支书。支书刚从城里回来，西装革履的，手里还提着个公文包。

"保华爷，还在干这行呢？"支书笑着说，"现在城里都机械化屠宰了，您这手艺怕是要失传喽。"

保华爷没说话，只是摸了摸腰间的刀。他知道支书说得对，现在年轻人都不愿意学这门手艺了。他的儿子在城里开了家超市，连杀鸡都不敢。

回到家，保华爷把猪下水交给老伴，自己坐在门槛上抽烟。夕阳西下，染红了半边天。他想起了父亲，想起了祖父，想起了那些跟着他们学手艺的日子。

夜幕降临，保华爷起身走进屋里。墙上挂着一排祖传的杀猪刀，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光。他取下最老的那把，轻轻擦拭着。刀身上刻着"光绪二十三年"的字样，那是他曾祖父留下的。

"老头子，吃饭了。"老伴在厨房喊。

保华爷应了一声，却没有动。他知道，这门手艺可能真的要失传了。但他还是每天磨刀，还是每天早起，还是坚持着祖辈传下来的规矩。

因为他是猪客儿，这是他的命，也是他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