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龙抬头</p><p class="ql-block"> 天还没亮透,村里的井台上已排起一串水桶。井口泛着霜色,桶绳蜷在井边像冬眠的蛇。当人们把水桶荡进井里时,几颗挂在天上的星星跟着哗啦啦晃动,肩上的扁担发出熟稔的吱呀声,仿佛早春第一只苏醒的虫。</p><p class="ql-block"> 冀中平原的二月二总在惊蛰前后。老辈人说,二月二这天,青龙的须子扫过井底,带起的水花能润透三百六十五个日头。巷子里水珠串成银链,各家檐下的水桶和扁担铁钩子叮叮当当,像是青龙游过时鳞片擦出的火星。</p><p class="ql-block"> 二月二的早饭要吃咸食, 咸食要在第一缕天光里煎。人们天不亮就烧旺灶膛,金黄的玉米面掺着细盐,在陶盆里揉出晨雾般的潮气。翠玉般的韭菜裹着蛋液,在热油里绽成朵朵金菊。</p><p class="ql-block"> 日头爬上麦秸垛时,各户门前的湿痕早被春风舔净。咸食的香气却固执地漫过土墙,掺着井水的清甜在巷子里游荡。吃上一口咸食,咸味里沁着井水的凛冽,倒真像衔住了青龙的一片鳞。</p><p class="ql-block"> 今天,自来水龙头取代了老井。可二月二那天,人们还是固执地拧开所有水阀,说金属管道里淌着的,依旧是青龙打喷嚏溅落的星子。新式的电饼铛边,主妇们仍守着祖传的铸铁锅,韭菜混着回忆在油花里翻滚,咸香漫过不锈钢的窗棂,与童年某个清晨的气息悄然重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