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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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郸飞南宁，去邂逅各媒体铺天盖地推送来的北海和桂林，那一片春意撩拨人心。我知道，是心有所期，向外张望，才被信息茧房包裹。真庆幸人到中年，还有闲情去张望，那就许自己一份自由，随心所欲出发吧。

梁实秋老先生曾谈到旅行，“说穿了'太阳下没有新鲜事物'，号称山川形胜，还不是几堆石头一汪子水？”一出门恰读到这句话，不禁莞尔。这语气让我想到了父亲那“不屑一顾”的表情，曾经，每每我外出欢欣雀跃地去请示，或归家绘声绘色地汇报旅途见闻时，爸爸一边津津有味地听，一边轻描淡写地答：“年轻的时候，我哪儿没去过？飞机轮船都坐过。”老了之后，除了家边公园散步，他哪儿都不去。我出门，也被千叮咛万嘱咐。

言犹在耳！

从“未至千般恨不消”，到“庐山烟雨浙江潮”。不变的风景，殊异的是心境。心境何来？我想，如果把人生每一次出发加起来的“经历”围成一个圆，当最终回到原点的时候，这个周长围成的面积，大概其可以关乎内心的丰富和贫乏。这些，也只有追寻过，才知道它的内涵和外延。

出北海站，倏儿一股轻风拂面而来，温润细腻好似海洋季风气候的欢迎礼。导游却若有所欠地说，现在的季节是“回南天”，阴天多，特潮湿，属他们的旅游淡季。对我的鼻子而言，“潮湿”恰如一剂良药。家里冬季空气干燥，还有工业污染，费鼻子。来这里即使不是旅游的最佳时期，单是给鼻子做了spa，也很值。当期待值降低，此后的每一刻都充满超值的惊喜。

没有阳光的银滩，等不来海边落日晚霞。我们漫步沙滩上，一群银发长者欢声笑语在拍小视频。大叔大妈们脖子上搭着统一的红围脖，手拉手排成一列，手搭肩鱼贯向前，大声唱着《纤夫的爱》，做着夸张的拉纤动作，拍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是因集体笑弯了腰而重来。这一刻，沙滩成了舞台，而他们，是最耀眼的主角。受到感染，友也踏着轻快的舞步，在细软的沙子上自由旋转，忽而背影，忽而回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我用镜头定格了这个欢乐的时刻。心中有光，何惧无阳，心若少年，何惧年华。面对辽阔的大海，听着海浪的声音，感受到一种无拘无束的自由，仿佛一切束缚都被打破，尘世的生活置之脑后，什么都不用想，让身心与自然融为一体。

单说自然风光，此时的北海确实不如我记忆中的三亚。但是这趟旅行同样给了我满满的收获，除了“几堆石头一汪子水”更有来自美食的惊喜、住宿的舒适便利、拍照的乐趣、一个个啼笑皆非的小插曲和旅途中相遇的温暖灵魂，无尽的欢乐充满了两颗中年老少女的心扉。美好的旅行体验，有一半来自于风景之外。

最佳的旅行搭子，是有共同的认知，能聊到一起，有共同的话题，但在性格上又能互补。一向矜持的我，在涠洲岛的浮桥上被友导演奔跑和跳跃，幸好游客稀少，我们两个疯子一样，腾空而起，拥抱大海，放飞自我，摆出各种pose，做沉思状，做聆听状，远景、近景，半身、全身，正脸、侧身、背影……好歹是不需胶卷，用手机任性放肆的一通拍拍拍，那个“当下”被照片保留成“记忆”，把快乐延续。

拍照的乐趣贯穿始终。在五彩滩，我们兴致高昂，不厌其烦地换上拖鞋，铺上沙滩垫，或坐或躺，甚而光脚踩在湿滑的苔藓芝麻滩上，像小时候踩着踏脚石过河，小心翼翼，摇摇晃晃，蹦蹦跳跳，简直玩嗨了。彩色的衣服掩盖了年龄，引来专业摄影从业者的目光，婉拒后仍然不乏其他游客投来欣羡的眼神，多次被问及我们是不是姐妹，皆异口同声给予肯定的回答。

到了广西，怎么着也得嗦一碗桂林米粉。满大街的招牌，也不知道哪一个是正宗。随便进了一家小店，传说中的米粉，让我大失所望。一碗的干面，上面点缀着几片锅包肉和少许的酸豆角。或许是我不吃辣没让老板放辣椒酱的原因？反正这碗面吃的寡淡无味。第二天在酒店自助早餐，明厨现煮的就有桂林米粉，我犹豫了一下，准备要一份，我们两个分开，以免浪费。煮好的米粉加有一颗碧绿的菜心，十几种调味小料，底料是鸡汤，标签特示“元气鸡汤”，汤色橙亮，上面飘着一层枸杞和虫草花，下面还有小块的鸡肉，舀上一勺，佐以酸豆角、葱花、香菜、虾皮、海鲜酱等，再搁一个煎蛋、一块色泽诱人的红烧肉，待我端到桌上，友食指大动，看来不用分了，我又去弄了一碗。两个人吃到不吱声儿。

米粉滑入口中，细腻而富有弹性，质地柔软却不失韧性。在汤的涵泳下，每一根米粉都裹挟着醇厚的滋味。每一种配料都像是一场味觉的盛宴，与米粉完美融合，既增添了口感，又丰富了味道的层次。

同样一碗米粉，有了鸡汤便不同。主料与配料的关系让我联想到风景之于旅游。主料固然重要，配料必不可少。把主料米粉比做不变的自然风光，美好的旅游体验，则需要我们自己赋予它“心灵鸡汤”。这个汤包含心境心情，对人文历史的向往，对风土人情的了解，对自然万物的感悟等等，料越多味道越浓郁。

这次出行有五天是在希尔顿酒店住宿，酒店贴心的服务及丰盛的早餐，也给我们留下美好的旅行体验。每天万步的运动量，脚是一定会很累，我们试着提了需求，没想到前台竟然真的给提供了一个新的塑料桶，于是每天晚上泡脚成为新的打卡内容。拉开窗帘，落地窗外是城市还没褪去的节日夜景，俯瞰满树的红灯笼和来往穿梭的人流车流，北海站醒目的大字和大块正方形蓝色如海洋的LED显示屏就在眼前，车站广场如楼盘的沙盘清晰可见，哪里是出租车等候区，哪里是进站出站口，一目了然。站得高，望得远。不，是坐在沙发上泡脚，看着低处和远方。想当初我们出北海站还是坐出租车到的酒店，现在看来直线穿过广场，步行即可到达。无不再次感慨眼界和站位，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人生的很多时候，莫不如此。

在北海，觉得比较有意思的还有一条老街，颇具独特韵味。老街的建筑是中西合璧的骑楼，大多是历史遗留，斑斑驳驳的墙壁爬满了岁月的痕迹，沧桑古朴。偶尔有几家翻新的楼房贴着瓷砖反倒显得突兀。细看那些老房子，拱形的门窗、雕花的栏杆、老字号的匾额，无不透露着昔日的繁华与精致。骑楼下，商铺鳞次栉比，有卖海鲜干货的，有卖手工艺品的，开糖水铺的，还有很多是卖越南拖鞋。

踏在青石板路上，看到那一栋被葡萄树拥抱了一百年的骑楼，心生感动，这分明就是海枯石烂的爱情。你听，石头在对葡萄说，当你的牙齿掉光了，我吻你的牙床。

哪里都不乏文人，还有很多妙趣横生的对联。上联只有两个字：无事，书写时笔画拉得很长。下联对：有钱。猜猜横批是什么？

这次北海之行，还让我认识了一个字——“疍”，也了解了一群人——“疍家”。他们以船为家，以渔为业，祖祖辈辈在水上浮家泛宅，与风浪搏斗，在险恶的生存环境中书写着自己的故事。疍家人的生活，既是现实的艰辛，也是诗意的坚韧。

在红树林景区的疍家民俗文化馆，我看到了他们的历史与生活场景展示，感受到了他们对大海的敬畏与依赖。疍家人的生活，打破了以往我对渔村的浪漫想象。那些渔舟唱晚、彩霞满天的画面，固然美好，却掩盖了背后的辛劳与风险。人就是沧海一粟，渺小无几，所需甚少。生存之后才有生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诗和远方，每个人又都是别人眼里的诗意和远方。

从小学课本中就知道，“桂林山水甲天下，阳朔山水甲桂林”。那个象鼻山的图画早就印在了脑子中，这次亲眼目睹；泛舟漓江，十里画廊；千古情的表演让人震撼；金牌导游传达了人性的真善美，服务与山川同美。桂林三天两晚，玩得尽兴，不虚此行。所有的内容会拉长、扩展我“经历”的圆，感悟唯此一句——桂林山水甲天下，阳朔山水甲桂林！

短暂的旅行就要结束了，耳畔传来诗人的声音：凡是到达了的地方，都属于昨天。哪怕那山再青，那水再秀，那风再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