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上有感

李云翔

立春已经过去十多天，气温渐渐升高，气候愈发暖和，外面的雪也开始慢慢融化，变得越来越薄、越来越少了。

雪多下在北方，还有南方的山上，北方的“小冻梨”们对它最熟悉不过，而南方的“小土豆”“小砂糖橘”对它也不陌生，因为它们不光下在现实世界，还下在诗人的诗词歌赋和画家的笔墨丹青里，令其知名度爆棚，说它“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丝毫也不夸张。

人们常将“风霜雨雪”相提并论，意思就是，雪和风呀、雨呀、霜呀，阳光、空气一样，都是大自然当中极为寻常的一分子，很多地方都有，年年都能见到，而且见到或得到它们，无需付出重金。它们都不稀有、不名贵，不是“驴”“马”“叉子”那样的奢侈品，不值钱，上不了什么台面。

但雪和它们又不一样，至少不完全一样。它只出现在冬天，人们要想见到它，只能等到冬天，着急也没用。

对人们来说，雪不仅仅是冬天的标志和象征，也是判别季节、计量岁月的重要依据和标尺，还是激发文人创作热情和灵感，托物言志、托物寄情的不可或缺之素材，是某些人心中念念不忘、日思夜想的那个她（他）。

无论是“燕山雪花大如席”，还是“未若柳絮因风起”，亦或是“独钓寒江雪”“风雪夜归人”“窗含西岭千秋雪”，都有着美妙而奇特的意境，带给人们不同的感受和思绪。

与世间万物一样，雪也是有颜色的，它的颜色是白色。

以前它是白色，现在它也是白色，将来很可能还是白色；无论是南极，还是北极，地球上凡是有雪的地方，它们都是白色；不管飘在空中，或是落到地上，它们下在城市里是白色，下在乡村、荒野也是白色；在诗人、才子眼中，它们是白色，说它“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还说“梅须逊雪三分白”，在达官贵人、农夫、渔樵、贩夫走卒，甚至乞丐眼中，它们都是白色……它们不看人下菜、因人而异，不投人所好、厚此薄彼，也不见机行事、善变无常。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何种环境，它们都坚守本色，洁白无瑕，初心不改，矢志不渝，就和石灰一样——“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假如我们对“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几句话有疑问或者疑惑，可以用“雪”来举例说明和解释，有助于我们更好的理解和领会。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雪下到的地方，有高山，有原野，有江河湖海、亭台楼阁，有树，有花，也有垃圾、污秽和肮脏不堪。

它能让“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让山舞银蛇、原驰蜡像，让青竹变琼枝，让梅花更精神，将“湖山化作瑶光界”，看起来红妆素裹、分外妖娆。

它也能将垃圾、破烂遮盖起来，让人们看不到它们的丑陋，不厌恶、嫌弃它们，不对这个世界失望。它不会也不乐于揭露别人的伤疤、暴露别人的缺点和隐私，或许它并不喜欢垃圾。即使不喜欢，可也会尊重它们，并尽力维护它们的尊严、顾全它们的脸面。

有人说：“最顶级的教养，就是尊重和从不拆穿，但是会远离之后，不动声色的淘汰。”每个人都生活在各自的生存环境当中，都有着各自的生活经历和人生体验，你有你的立场，他有他的观念，我有我的底线，三言两语说不清谁对谁错，也道不明是是非非。如果我们没有改变别人的能力和本事，那就克制自己纠正别人的欲望。仅靠一两句所谓的忠告，塑造不了人，消除、替换不了别人过去多少年已然刻骨铭心的经历和感受，更别奢望其醍醐灌顶、否定自我，甚至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所以，成年人的世界里，只做选择，少作或不作教育。道理讲给不懂的人，会变成一种刻薄；好心给错了人，会变成一种恶意。对于无法改变的现实、不能解决的问题，大可不必与其较劲、死磕，不强求、不强留，让能解决的人去解决，或许才是明智之举。待到冰融雪化，自会有人或风、雨去清理那些垃圾。

都说“瑞雪兆丰年”，说明雪能给我们带来好处。能给别人带来好处的，心地都善良。

三九严寒，天寒地冻，为了不让大地及其之上的万物挨冷受冻，它把自己当作棉被，紧紧拥抱、呵护着树木的根、草的种子、幼小的麦苗，让在洞中睡觉的各种小动物们都能睡得踏实、安心，甚至还能做点小梦。这有点像菩萨心肠的诗圣杜甫，只想着“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即便自己被冻死也在所不惜。

它们柔软、体贴，身上不带刺，没有尖锐的棱角和戾气，就像老子《道德经》里说的“直而不肆，光而不耀”，不去伤害别人。人们和它接触的时候，很舒心也很舒服，不用提防，无须戒备，不必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它不会稍不如意就暴跳如雷、狂轰滥炸式怼人，不会自以为是、蛮不讲理地抬杠，不会嫉妒、眼红，更不会噶我们的腰子、骗我们的钱财，给他人“挖坑”使绊，或者“碰瓷”讹人。

雪不但善良，而且心软，稍微给它点儿温度和温暖，它就会把自己感动得稀里花拉，不惜融化了自己，让雪水流满大地。

白雪最是有真情，化作春水润万物。虽然它自己不说，不炫耀，不张扬，不要什么“双击666”，但受其恩惠的我们都要明白和知道，并且关注它，为它点赞，给它好评，成为它的铁杆“雪粉”。

雪还善于记事，记性好，念旧。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人生到处何所似，应似飞鸿踏雪泥”。凡是来过、看望过、陪伴过它的，不管是人，还是虎豹豺狼、牛马鹿羊，哪怕是一只兔子、一只小鸟，它都会留下它们的痕迹，用自己的宽广胸怀和深厚情意记着每个人的好。

就像李白那样，临行前被朋友惜别送行的真情感动，写下“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与他情投意合的杜甫对他则是“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也像元稹、苏轼、李清照，都忘不掉曾经的爱人，一个说自己“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一个说自己“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一个更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能被别人记着，就是对我们最好的认可与肯定，也是人生的价值和生活的意义所在。要是还能被思念着、怀念着，或者进入到他人梦中，更是真正的人生赢家。

所以，我们要努力成为一个能被别人记住的人，还要用心记住那些曾经陪伴、帮助、温暖、感动过我们的人，记住他们的好，记住他们的笑，记住他们在我们人生的某段岁月里留下的美妙印迹。

倘若外面的雪还没有化完，不妨再去看看它们，在雪上或行、或立、或坐、或卧，都可以，它们不会反感、厌恶、排斥、疏远我们，更不会弄脏我们。

（2025.02.19）